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袭魇重楼 作者:沈沉公子 文案 有俊朗少年,策马执卷,飒飒博雅,剑寒九州。 有妖色美人,黑发雪衣,静若修罗,一骑苍穹。 到头来,千般猜疑,百转算计,也不过换来一场真心崩碎,物是人非。 百里江山万户侯,又怎及重楼深处,花前月后,一盏心弦琵琶美人酒,十指相扣,相拥白头。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景言,慕雪臣 ┃ 配角:君冷蔷,楚惜宸,颜沁 ┃ 其它:温柔攻,傲娇受,HE   ☆、第一章 扬州三月   袭魇重楼第一章   慕雪臣到达扬州城时,正是三月春初,微风轻拂,桃花满路。   三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他虽无妨,但随行的侍女沁儿已难免几分饥寒困倦。两人进了城,在一处风雅的茶楼小筑落了脚,慕雪臣点了几样小菜茶酒,与侍女稍作停顿休整。   几样小菜很快就上来,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做得极是精致,几样素菜沁心爽口,几样荤肉香而不腻,实则是食中上品。   沁儿风餐露宿数日早已饥不择食,几盘菜品匆匆进了肚,慕雪臣则在一旁捧着杯清茶,带着淡淡笑意看她,过了片刻方道:“沁儿,瞧你这模样,竟似是刚经历了几年饥荒。一个姑娘家吃没吃相,也不怕他人耻笑。”   沁儿却不以为然,又灌了杯清酒,方道:“奴婢哪能与楼主相比,楼主功力深厚,又有真气护体,奔波三日自然不觉得什么。沁儿可是个凡人,天天这样风餐露宿,再过几日,真要成了饥荒后的黑丫头了。”   慕雪臣淡淡一笑,并不答言,事实上,他并非察觉不到饥饿寒暖,只因这数月以来他都在研习袭魇宫中心法秘术,须得辟谷,方才不进荤腥,少食五谷。   他拿起酒壶,为沁儿倒了一杯清酒。微一侧头,却发现有一黑衣大汉正鬼鬼祟祟的和这客栈老板在客栈木梯之后交谈,眉宇之间几分阴险狡诈,下盘很稳,看来并非什么善茬,身份也并不简单。   “沁儿。”慕雪臣淡淡道。“你看那黑衣大汉会是什么来头?”   沁儿侧过头去瞧,片刻后望向慕雪臣道:“眉眼不善,非奸即盗。”   慕雪臣微微一笑,点点头。他凝住心神,暗暗运起心法。片刻后,他闭上眼,将五感的感官能力全部凝结至耳,放大听力感官。他很有兴趣,去听那人到底在和客栈老板说些什么。   听力放大后,慕雪臣觉得耳边很是嘈杂,连沁儿嚼菜叶的声音都听得见。他顺着音源追过去,终是听到了二人之间谈论的秘密。   “老板。”说话的人应是那黑衣大汉。“他一炷香内会到这里落脚,我想请老板用蛇珠取他性命,这是五百两银子,算是定金。”   “蛇珠七日后毒发,那时,烦请带来余下银两。”   二人交谈至此,便没有下文了。慕雪臣听着大汉沉重的步子出了门去,知晓他走了。便也收了心法,恢复其余感官,睁开双眼。   睁眼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沁儿抱着酒壶喝的正酣,慕雪臣微微一笑,却也无可奈何。   只是......那黑衣大汉和客栈老板,究竟是要害谁?   若只是寻常下毒,那也便罢了,江湖恩怨,也并非他慕雪臣愿去管的,却为何非要用那七日方才毒发毙命,毒发时令人痛苦不已的至毒之毒,蛇珠?这蛇珠虽在江湖颇负盛名,但实则却极是罕见,乃是苗疆蛊女炼制,甚少有人可以得到,即便是远赴苗疆去求,也要千两金子一颗。   难道,这黑衣大汉和那人之间,有什么大的过节不成?   慕雪臣摇摇头,江湖太乱,有些事,他并不想去深究。不过,他真想瞧瞧这蛇珠毒发时会是什么样子,是否会像传闻中的一样,让人觉得如骨附蛆,生不如死。   听得那黑衣大汉所说,要被下毒的那人,一炷香后会到这里落脚。   那么,等着便是了。   慕雪臣淡淡笑了笑,又为自己倒了杯清茶,随后招呼来小二,让他把桌上让沁儿吃的一片狼藉的盘子碗碟都收了,又点了几样扬州特产的香糯甜酥。   一炷香后,果然有一青衫男子,进到这茶楼中来。   要说慕雪臣,并非未见过俊朗美人,袭魇宫中,宫主冷绝美绝风流倜傥,两位护法仙风道骨宛若天人之姿。可他所见的男子中,从没有人像那青衫男子一样,那般正义凛然之中又带着几分纨绔之色,威严厉色之中又夹杂几分儒雅之姿。青衫白衣,风般不羁潇洒,冷面黑发,尽是坚毅决绝。   这长得,倒真是那些所谓正道人士的模样呢。   慕雪臣啜了口清茶,轻叹一声。这样的人,若是这样死了,也可惜了。   不过他瞧得出,那人武功不凡,内力极其深厚。下盘很稳,说明他轻功也很好。再瞧他腰间别着的那把玄色长剑,可知晓他应是个剑客,而且,还是个身手不错的剑客。   慕雪臣转过头,去看客栈老板,只看那老板在角落之中果真鬼鬼祟祟的从茶壶口倒了什么东西进去,应是那蛇珠毒丸碾磨而成的细粉。他又转头去看那青衫男子,见那人丝毫不曾察觉异状,正神情淡然的从窗口处向外看,不知是在看路上来往的人,还是看这春初妖娆的景。   若无意外,那壶加了些料的茶,那人是会喝下去了。   “楼主,你在看什么呢。”沁儿道。   “我在那看人。”慕雪臣淡淡道。“那人若一会将茶喝下去,七日后,便会死了。”   “哪个?”沁儿颇是好奇,顺着慕雪臣的目光望过去。待等看到那人,沁儿仔细地端详了一会,随即回过身道:“楼主,你可知道那人是谁吗?”   慕雪臣摇摇头,他常年闭关练武,对于江湖之上的事情向来了解的不多。也正是因为他的闭塞,宫主才会将虽武功平平却见多识广的沁儿派给他。沁儿出身书客一派,书客一派乃是将江湖中名人大士和大小适宜记录于江湖史册的门派,门下众人皆是文采翩翩,见多识广。上到江湖大侠名仕,下到草莽山上霸王,书客弟子都会认得。   如今,沁儿既然认得出那男子是谁,莫非这男子,是江湖上有名的人?   这下,慕雪臣倒觉得有些兴致了,他看着沁儿,笑道:“那人是谁?”   “这人不都不认得,楼主你果然消息闭塞,我省得了。”沁儿道。“那人就是如今武林盟主楚惜宸的大弟子,下任武林盟主的候选人——顾、景、言。”   “顾景言?”慕雪臣双眉一挑,道。“这名字我晓得,不就是武林盟主的大弟子,下任盟主的准接班人么。不过,听闻顾景言为人低调,甚少出席武林中各大场合,因此没几人认得,你又怎会认得他?”   沁儿粲然一笑,道:“楼主,你也太小瞧书客一族的弟子了,我们既然要撰写武林史册,定会阅过各大侠士的画像的,认出他并不难。更何况,你看那人青衫领口处有鸢尾花的红纹,这是武林盟的标志,再看他发簪上镌刻着的三枚青叶,那是楚惜宸收徒的刻纹。更何况,那人腰间那把玄色长剑来头不小,剑鞘上有龙鳞般的镌刻纹饰,又是以黑山玄铁所打造,不出意外,那应该是武林盟中至宝,传说中与十寸雨妖刀为一对的仙剑‘龙色’。”   “十寸雨双刀在宫主手中,龙色剑应当在楚惜宸手里,又怎么会在顾景言身上。”   “这也并不难猜,如今楚惜宸早有退隐让位之心,而作为武林盟至宝,武林盟主象征的龙色剑,自然要传给他的弟子顾景言,这也说明,顾景言已然是下任武林盟主板上钉钉的人选。”   慕雪臣宛然一笑,点点头:“若是这样,倒真有几分意思。”   沁儿看他笑的阴险,道:“楼主,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你可别忘了,我们还要去扬州分舵去送兵谱,这才是要事。”   “我又怎会忘呢,送个兵谱,左右总不会要七天时间吧。”慕雪臣道。“你说,若顾景言七日后毒发的时候我救了他,他应当怎么谢我?”   沁儿却道:“你若那样凑巧的救了他,他会觉得你很可疑吧。”她顿了顿,又道:“楼主,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七天后顾景言若是死了,才是最好。武林盟一向与袭魇宫为敌,你又为何要有救他的打算?”   “你不懂。”慕雪臣淡淡道。“或许宫主不曾对武林盟有什么觊觎,但我却一直想利用它,下一盘很大的棋。”   “什么棋?”   “七日后,就算顾景言死了,武林盟主之位,也自会有其他人顶上的。武林盟中的有能之士多的如蝼蚁一般,怎么杀都杀不死,杀不净。”慕雪臣道。“若能从内部攻破,叫武林盟中那些自诩正义的人士来个祸起萧墙,才最有乐子。”   沁儿歪着头看着他,却不敢苟同。   “更何况,武林盟中,还有一样连宫主都得不到的至宝。”慕雪臣饮了口茶,淡淡道。“那东西,我想要。”   二人聊到此处时,在暗地里做足了手脚的客栈老板正端着茶壶和几样菜品,送到顾景言桌上去。   不知那些所谓正道侠士都少几分对旁人的怀疑猜忌之心,顾景言毫无犹豫的夹了一筷青菜直接便送入口中,又自斟自饮了一杯茶。他动作好爽,旁边小心看着的客栈老板却是心虚的汗如雨下。   慕雪臣轻轻摇摇头。他看得出,这顾景言的防人之心不够。若顾景言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其中问题的端倪的,只可惜他没有。   或许这样,自己的计划可以更好的实施。   慕雪臣站起身子,趁着顾景言低头喝汤之际,指尖飞出去一枚凝香丸打在顾景言剑上。凝香丸打在玄铁之上随即散乱化尘,顾景言连头也未抬,毫无察觉。   做完这些,慕雪臣并没有再坐下,他拿起了包袱,对着沁儿道:“丫头,快别吃了,我们还要抓紧赶路去。”   闻言,沁儿脸上全没了适才的正经得意之色,她抓着筷子不松手,闹道:“怎么这样,人家还没有吃饱呢。”   “你都吃了半个时辰了。”   “奴婢和刚才和楼主说了那么多话,又饿了。”   慕雪臣无可奈何,却只能强笑道:“乖,路上吃干粮吧,也很管饱。”   路过那人身侧时,慕雪臣假作不经意的侧了侧头,却不料顾景言正巧望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目光轻轻碰了一下,却又蓦然的纷纷错开了。   那时慕雪臣还不知道,他要做的,会是他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新挖耽美武侠文~无意外应是10W左右的中长篇,一日一更~求评论求收藏~   ☆、第二章 七日蛇珠   袭魇重楼第二章   慕雪臣与沁儿到达袭魇宫扬州分舵时,天色已晚,月已参半。   进了分舵外围的机关城,慕雪臣经历重重守备关卡,方才进入内坛见到扬州舵主杨尘,他并未赘言,只交予杨尘那份十万火急的兵谱。   慕雪臣远赴扬州,又贵为楼主,在杨尘眼中是难得的贵客,此刻既已月上重楼,杨尘便留了慕雪臣在分舵小住。他早已命手下为慕雪臣收拾干净了客房,又派来侍女恭敬伺候着。   只是,慕雪臣防人之心很重,只容得沁儿一人在身边,便将那些侍女尽数打发了出去。   客房之中,沁儿服侍着慕雪臣更衣洗漱,看着慕雪臣神色淡然,全没了白天时对顾景言兴致盎然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楼主,你既对顾景言那样感兴趣,却又为何匆匆离去?客栈一别,七日后,你又要去何处找他呢?”   慕雪臣神色沉郁,只道:“你我奔波数日,不就是为了这封十万火急的兵谱?我又怎能抛开宫主交予我的任务,去跟着那人?”   “这么说,你白天说的事,只是说说罢了?”沁儿笑笑。“这样便好,我以为楼主真的要去接近他,还在心里担忧呢。那顾景言估计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怕楼主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怎么会只是说说呢,下一步如何做,我都打算好了。”慕雪臣淡淡道。“今日,我在他龙色剑上打了凝香粉,待处理完这档子事,我便召唤出灵蝶顺着香味寻去,自会追到他的踪迹。”   沁儿皱皱眉,不解道:“可是楼主,你若想去救他,便要解他的蛇珠毒,这蛇珠被尊为至毒之毒,无药可解,你又有何解法呢。”   “这蛇珠毒,我也没有解法,但却有一个能暂时把毒压下去的法子。”慕雪臣道。“我离开总坛之时,骨蝶曾送我几颗可解天下百毒的天山血莲子,虽然不足以化解蛇珠,但却可压制毒性,看上去与解毒无异。至于几年以后,他若是蛇珠复发,那时我若已经得手,他便也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可楼主若正巧碰上他为他解毒,不会觉得太过突兀,引他疑心吗。”   “这点你半天提过,我也在心中想了方法。”慕雪臣道。“那黑衣大汉既然要以蛇珠取他性命,自然是想要看他痛苦受辱的模样,恐怕待等七日后毒发之时还会派人来围剿,等到他们双方斗得两败俱伤时,我再出手救那顾景言一命,到时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谢我都来不及,又怎会来怀疑我。”他顿了顿,又道:“他若还是疑我,也是忒没良心了。”   沁儿歪着脑袋,道:“楼主知道有人给他下毒,在下毒的时候去阻止,不也算救他一命?何必弄得这样麻烦?”   “阻人下毒,不过一句话罢了,又有什么分量呢,他又怎么会从骨子里信我呢?”慕雪臣道。“所谓世上恩情之重,不过是雪中送炭,救人于危机,沁儿,你不是江湖中人,这些你不会懂。”   “所以,楼主是想着等顾景言毒发垂死,又与旁人斗得重伤时方去救他?”   “是。”   沁儿皱着眉,心中只觉得一片愤懑,她总觉得若明知那人有难却任其发展,那不就是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只是...再想想,她也不是第一日行走江湖,如今又在魔教袭魇宫麾下,那些工于心计,她渐渐也要去懂,去用。   说到底,慕雪臣的狠,慕雪臣的冷,也不过是表明他其实是个聪明人罢了。   “对了,沁儿。”慕雪臣剪了灯花,淡淡道。“此次一行已送达兵谱,任务完成。此后,你便先一人回去总坛,先不要与宫主说明我的去向,只说我暂有私事便可,顾景言那边,我一人前去。”   “楼主不带沁儿?为何?”   慕雪臣瞧着她,淡淡一笑,道:“丫头,你忘了?你是书客一派,右颊上纹着门派印文,如今又因为你叛出师门,印文上以红纹表示弃毁,明眼人便瞧得出你是书客门中弃徒,我带你前去接近顾景言,又怎会不引他起疑?”   沁儿闻言脸色微沉,她点点头,下意识的用手去抚如墨长发下遮掩着的印文痕迹。   看着沁儿略微不快,慕雪臣轻轻笑笑,揽了她的肩道:“丫头,你又在不开心什么?本楼主最感谢宫主的,便是他将你送到我身边。你这样有才的女子,为何要在书客门中那样狗眼看人低的地方苟活一生?跟了我,我自保你金银不尽,一生荣华。”   沁儿听了他的话,破悲为笑的点点头,她抬头看着慕雪臣冰瓷般的一张脸,笑靥如花。   那时她还不知,她注定看不透这男人的心事罢了。   翌日,慕雪臣婉拒了杨尘的挽留,离开了扬州,并于扬州城外包了辆马车,送走了沁儿。   他用内力化出了灵蝶,发觉顾景言并未走远,如今人尚在扬州。   距他毒发还有六日,如今,只需等着罢了。   慕雪臣虽是尊贵之身,但却因甚少出门远行,走在扬州城内,倒真像个孩童一般,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几日之内,他玩过了扬州的大街小巷,吃遍了扬州的特产美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舒缓下来。不过几日,整个身子好似都胖了一圈,纤瘦的骨架上终有了些圆润,面色却因修习至阴寒功仍是那样毫无血色的苍白。   光阴似箭,时光荏苒。   转眼,已是顾景言喝下那杯毒茶后的第六天。   扬州城郊,慕雪臣跟着灵蝶一路前行。他知道,最多不过一两个时辰,蛇珠便会毒发,他需要卡在顾景言最是性命攸关的那一刻,出手将他救下,从而顺水乘舟留在他身边,实行下一步的计划。   跟着灵蝶走了很久,最终,他走到一片桃林中。   烟花三月,冰雪初融的扬州最是美。扬州城外一片红粉连绵不绝,十里桃树,十里桃花,是那样勾魂摄魄的暖色的妖娆。似是朱砂点墨笔走龙蛇,熏的人眼中都是微泛涟漪的桃花颜色。   而在这一片红粉之中,顾景言就坐在那桃花树下,吹着一支紫玉长箫。   箫声微扬,吹箫的人也显得是那样的倜傥而又潇洒,箫音漫漫,其中夹杂着一种旷世之外的悠扬于豁达。   顾景言在那里慢慢吹,慕雪臣就站在十丈之外细细听。纵然桃花林立遮去了他的身影,他也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顾景言内力深厚,难免不会对他的异动有所警觉。   索性,慕雪臣并没有等多久,那些要取顾景言性命的人,便来了。   慕雪臣知道,那些人很会察言观色,很是聪明,他也是刚刚看出,顾景言面上已然翻腾着毒气,蛇珠欲发。   桃林之中,此刻从天而降十数名黑衣男子,每个都是利刃在手,黑纱覆面,那十数个人以方圆之势团团包围住了顾景言,似是有意攻其周身,一举歼灭。   然而顾景言却是不慌不忙,他站起身,收了紫玉箫,手中龙色剑出鞘。那龙色也果真不负仙剑之名,剑气锋利,不过出鞘这一轻动之举,剑气便削去了半树桃花,千瓣红粉倏然而落,极是妖娆。   为首黑衣大汉见那龙色剑如此厉害,也有几分惧色,却仍是大声道:“顾景言,今日你便要葬身于此,我龙蛇门今日杀你,不仅是看不过你们那些正道人士自诩正义的嘴脸,也是为了让我龙蛇门名扬天下!哈哈,若是能杀了顾景言,那可该是多大的威风!”   顾景言持剑而立,冷然一笑,道:“只可惜,你们未必杀的了我。”   “若是平日,自然不可。”黑衣大汉朗声道。“只是如今,你已中了蛇珠之毒,此刻蛇珠已发,只要你稍一运功便会毒入心肺,若是不信,你大可试试看!”   “蛇珠?”顾景言微一错愕,随即稍稍运功调息,果真觉得心脉肺脉痛若刀绞,不禁冷笑道:“你们这些蛇鼠之辈,果然歹毒。”   “不歹毒,我们又如何杀得了武林盟主楚惜宸之徒,又如何能杀得掉未来的武林盟主?”黑衣大汉大笑道。“如今看来,连龙色剑也在你身上,我等今日不仅可以取你性命,还可得到这武林盟至宝。”   “呵,你们,便来试试看!”   话音未落,顾景言已然起了剑法初势,剑上所舞的那一招,正是楚惜宸的独门秘技——剑走云台。一时之间,桃花林中忽然旋风大作,卷的漫天满地的桃花色。   桃花树后,躲藏着的慕雪臣不由心惊,他听过顾景言的名头,却对那人并不了解。他未曾想过顾景言的内力会是如此精纯,如此深厚,甚至可以一边以内力压抑毒性,一边又以真气卷起旋风。   若留他在世,日后定会是袭魇宫之大患!   只是,顾景言毕竟身中剧毒,虽奋力砍杀了八名黑衣大汉,但面对余下的六人,仍是处于下风,渐渐的,他身上多了十数道深深的刀口,他的内力也再也压抑不住毒性,一张口便是一口猩红的血。慕雪臣知道,蛇珠发作之时,人体会如同如骨附蛆,痒极痛极,如今顾景言也不过是咬牙忍着,不想他竟会有这般毅力。   那为首的黑衣大汉虽然受了伤,但看那顾景言已然是强弩之末,不由笑道:“顾景言,看来今日,你注定要被我们这些蛇鼠之辈杀死!只记得,下了地府见到阎王爷的时候,莫忘了报上我们龙蛇门的姓名!”   顾景言闻言,却是轻轻一笑。   那笑容极是阴冷,和他平日的道貌岸然全然不同。   慕雪臣正不知顾景言有何对策,不知那人为何这般有恃无恐。却只见顾景言默默开口念着口诀,周身真气环绕,剑气也蓦然凌厉了几分,衬着他周身鲜血极是怖人,看上去宛若血池中的修罗。   慕雪臣正疑惑的偷偷望着,却只见顾景言的身影蓦然消失了,片刻后,那六名黑衣大汉周身爆裂般的绽出血花,随后尚来不及瞑目,便一个个倒了下去。   那六人,竟是在同一瞬间,身首异处。   慕雪臣从来不知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凌厉,如此快速的剑法,若是顾景言对着自己用这一招,自己虽不会被削断了咽喉,却也会重重的被砍伤一处!   只是,他还来不及想太多,便看着那一片桃林中的腥风血雨中,浑身浴血的顾景言,终也是体力不堪,他按着自己的胸口咳了几口黑红的血,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慕雪臣知道,这时,该他出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热乎乎的新出炉的二更> <求评论求收藏~   ☆、第三章 花林又雨   袭魇重楼第三章   慕雪臣静静走过去,走到顾景言身边。   这时顾景言已经因为重伤中毒开始神志不清,迷离之中,他微微睁开眼,带着几分警觉和戒备看着面前蓦然出现的慕雪臣。   而慕雪臣却是神色淡淡中假作出几分焦急,他温柔的揽着顾景言的身子,小心的不去碰顾景言的伤口,轻声道:“公子,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子?”   一片血腥之中,顾景言伤口处流出的血浸暖了慕雪臣冰冷的手。最后的神智清明中,顾景言似乎已顾不上疑虑,只气若游丝道:“顾某......求公子相救......日后...必有重谢......”   话音未落,顾景言便已彻底昏厥,松开了扯着慕雪臣衣袖的那只手。   慕雪臣看他轻信自己,不由轻轻一笑,不过此刻他还没那番工夫得意,顾景言真的伤的沉重,若是再不救他,他便会真的死了,这样自己一番可是白忙了。   慕雪臣连忙从怀中掏出了血莲子,从顾景言微微开着的唇齿之间喂进去。   顾景言的喉口之中似乎正呛了血,血莲子喂进去,他微微挣扎的咳了几声,呕出几口血,却半天没瞧着他将那血莲子吐出来,看来应是吃了进去。   喂了他血莲子,慕雪臣又连忙点了他身上几处止血的大穴,随后,慕雪臣抱起周身浴血的顾景言,向着前几日他碰巧发现的一处郊外荒宅轻功疾驰而去。   疾驰到半路,慕雪臣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处很大的错误。   他不该那样早的送走沁儿。   因为他根本不知晓如何去照料一个重伤的人。   荒宅之中,草席之上,顾景言阖着双眼正睡得深沉。   床侧,慕雪臣瞧着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却是眉头紧蹙一语不发。他贵为袭魇楼主,从未伺候过别人,在他自己伤的沉重时,也都是任由宫内的医女们和沁儿照拂着,对于疗伤,他除了知道传功护元和点穴止血,几乎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可他深知,若他再不做些什么,眼前的顾景言便是流血也要流死了,他也更别提去实行什么计划中的大业了。   不知何时,窗外竟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落雨滴滴。   慕雪臣轻轻叹了一口气,冒雨出了门。他决意去扬州城内请一位郎中,他独自一人,看来是如何也料理不好顾景言了。   烟花三月,正是冰雪初融时期,乍暖还寒时候。落了雨的扬州城中弥漫着几分透骨的阴冷。慕雪臣却也不在乎,只是身形匆匆的在青石大道上走着。走了片刻,他看到远处有一块匾额上写着和顺医馆,便进了门去。   医馆之中,此刻并无病患,只有那木椅之上坐着位约莫花甲之年的老者。慕雪臣走了过去,对那老者道:“阁下,可是郎中?”   那老者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道:“正是正是,老朽正是这和顺医馆第十八代继承人,要说这和顺医馆,追溯到前朝年间,可——”   “老人家,趁我还耐得住性子,我劝你还是把那些废话收起来才好。”看着老者不紧不慢,态度散漫,慕雪臣不由得冷了一张脸,语气也硬了几分。“我有位朋友不甚受匪徒所劫受了伤,还要麻烦老人家和我走一趟。”   “走...走一趟?”老郎中道。“到哪里去?”   “扬州城外。”慕雪臣道。“我把他安顿到了一处荒宅。”   “要出城?不去不去。”老郎中摆摆手,道。“从我这地界要出城至少有数里距离,更何况现在屋外还下着雨,天气这样冷,我这老身子老骨可受不起累,经不得冻。”   慕雪臣长吁了一口气,道:“都说医者父母心,老人家若不出手,我那朋友定会枉死,难道你要见死不救?”   “这嘛,也不是不救。”老郎中道。“这城内这样多的医馆,你再找旁人便是。”   “或许这也是个法子,只可惜,我没这样的耐性,也没那样多的工夫。”   慕雪臣语气淡淡,将右手覆上了老郎中身前的红木桌,他将手移开时,红木桌已然缺了一角,暗红的木屑粉末从慕雪臣指间倏倏洒落。   “老人家,若你不想和你这张破木桌子落得一个下场,便不要再废话,跟我走。”慕雪臣冷笑道。“哦,是了,将你那些看伤问诊用的东西也都带着,我可没兴致再带着你往返一趟。记得,别遗漏了。”   当慕雪臣带着老郎中回到那处荒宅时,雨已经停了。   老郎中在房中为顾景言看伤,慕雪臣自知帮不上忙,便在屋外百无聊赖的看着桃花。后来,老郎中嚷着说要热水,慕雪臣便在树林中拾着断枝作柴。石头的柴火无法点燃,他便先用内力将那些木柴烤干。待等忙完了这些,他便在这宅中废弃的一处灶炉上烧了一整锅的溪水,溪水烧沸,便用只铁盆盛了,送进屋里去。   草席之上,老郎中正用棉线缝着顾景言深长的伤口。顾景言身上深深浅浅十几道伤,有的地方伤的极是凶险,若再深一寸两寸便能直接要了他的命去。   银针过肉,那是酷刑般的刺痛,纵然顾景言已经在昏厥之中神志不清,却也在床榻之上辗转着微微低吟。慕雪臣在一旁皱着眉看着,半晌道:“老人家,你就不能轻些下手?你看他都疼成了什么样子。”   老郎中轻轻一叹,也无可奈何:“大侠,这位公子伤的本来就重,这缝合伤口都是这样。也幸好他昏厥了,这要是神思清醒着,那才叫难受,才叫折磨呢。”   “明明是你医术不精,竟还有这么多话说。”慕雪臣道。“我又不是未曾经历过缝伤,若是医术精湛手头知道轻重,便是银针过肉也觉察不出几分痛。”   “那除了要有华佗再世般的精湛医术,也要有麻沸散才行。”   麻沸散?慕雪臣微微一愣。以往他在看伤之时,总是要被沁儿灌下一碗极苦的汤药。他似乎听沁儿说过,那东西叫麻沸散。   要不......也给顾景言弄来一些?   不不。慕雪臣想到这,又觉得没有必要。这顾景言和他非亲非故,又是来日他一定要除的人,如今疼便疼了,他也不会在乎。更何况,顾景言一路走上这个位置,不知吃过多少苦,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听得顾景言低沉闷吟,慕雪臣总觉得心中不快。他瞧着草榻上顾景言脸色煞白的模样,总觉得他也可怜得很。   怪了,真是怪了。往日看到那些自诩正义的人士生不如死,他都会觉得畅快才是。   慕雪臣觉得心中杂乱,思虑了片刻愈发觉得心烦,便又出门在屋檐下站着。   初春新雨后,温润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沁人心脾。在这桃林之中,更能嗅到这满山桃花散出的甜香,极其馨暖,极其安详。   慕雪臣就在门外站着,约莫半个时辰后,老郎中终于收好了工具走出门来。慕雪臣微一侧头,神色淡淡道:“都弄好了?”   老郎中点点头,道:“是,大小伤口都缝合了,也用金疮药敷了,不过还是要每日用些内服的伤药,单子我都开好了,大侠自行前去药房抓药再炖了便是。另外,伤处也要一天换一次药。那位公子皮肉伤伤的深,也有可能会发炎感染,导致发热。”   “他这样,应该已性命无碍了吧?”   “暂时是这样,不过,若是感染的厉害,发热也能烧死人,还是小心些才好。”   “好,劳烦大夫了。”慕雪臣淡然一笑,从腰间绸囊中掏出一足锭雪花纹银,递到老郎中手里。“这是诊金,老人家收好。之后我自己料理便是,慢走,不送。”   老郎中得了特赦,连忙捧着银锭忙不迭的向桃林中走,走了几步,再一抬头,却见慕雪臣正站在他面前,老郎中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连手中的银锭也落在地上,只捂着胸口喘息不止。   “我有一句话,忘了和老人家说。”慕雪臣道。“今日,老人家与我,就当做没有见过。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和他在此处,等到一睡过去到明日,最好连我们二人的长相也不要记得。可好?”   老郎中连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老朽省得了。”   “如此,请吧。”   慕雪臣站在原地,看着老郎中蹒跚着身子渐渐远去,不由冷燃一笑,收了袖中的秘银小箭。   “杀老幼妇孺可是伤天害理,有损阴德的事,只希望他能自己把舌头看好,莫辜负了我的好心。”   话音落时,慕雪臣已一个闪身进了门去,荒宅之中,顾景言仍在草榻之上昏睡着,身上药棉绷带都已扎好,有的地方尚有殷虹的血迹从雪色的纱布中透出来。   慕雪臣微低着头,目光有些玩味的看着他,片刻后,淡淡道:“顾景言啊顾景言,我救了你,你说,我是不是捡了个大麻烦回来?这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他又一轻甩床侧的药单,道:“如今,还要为了你再跑几里路给你抓药。抓了药还要费心费力的给你熬,熬好了还要喂你喝。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花几两银子从市上买个丫头回来专门伺候你?”   床榻之上,顾景言自然不可能回答他。慕雪臣看着顾景言那张血色全无却依旧俊朗儒雅的脸庞愣了一会,方叹了口气,淡淡道:“罢,只苦得我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觉得要把小受写成逗比了> <   ☆、第四章 运命始动   袭魇重楼第四章   慕雪臣再入扬州城,在一家药铺中按方子抓了药,又找了个药房小僮带回荒宅之处熬制伤药。   宅院之中阵阵浓郁苦涩的药香并不好闻,慕雪臣进了门坐在顾景言床边,他左右闲来无事,只静静端详着床上的那人。   顾景言的容姿并不如宫主那般恍若天人似的绝世明丽,却是个挺耐看的模样。五官生的端端正正的带着几分英气,泛着正义凛然的阳刚之气。   慕雪臣总觉得自己是闲的发疯了,才会不住的去看那人。   不过,慕雪臣也从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心中对于日后的计划已然成了,只等着一步步实施便可。他的目的,并不为别的,而是为了藏在武林盟中的那传说中的至宝——水银灯。   这水银灯乃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相传是当初神农炼药所用的工具。那水银灯效用极是神奇,若是放入益草丹药,可炼成可解世上百毒可起死回生的无上仙丹,还可以是武功增进。若放入毒草蛊虫,则可炼成无药可解见血封喉的绝世毒蛊。   这十数年间,江湖之上各大势力为了得到那水银灯,早不知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却怎奈何水银灯被当今第一势力武林盟封存,藏在宝库之中,即便是武林第一名门正派理云门掌门也不曾见过水银灯正体。守护水银灯乃是历代武林盟主的责任,而水银灯也是武林盟中与龙色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又一神器。   慕雪臣想得这水银灯,想用那神器炼成丹药增益功体。除此以外,他还想杀了日后注定会与他为敌的顾景言,还想毁了那一群自诩正义的蛇虫鼠辈聚集的武林盟,他想要的,还有太多,太多。   或许他心冷面淡,但这世上,但凡是人,总免不了几分贪婪。   很快,伤药便熬好了。   慕雪臣不想让旁人看见顾景言的脸,便掏了锭银子打发了小僮,自己端着药碗去喂。他用瓷勺舀了半勺药汤,药汤刚刚起锅,灼热半沸,他也不曾吹吹,便一股脑将瓷勺塞进顾景言口中。   也不知是呛是烫,顾景言蜷起身子咳了咳,那咳声似乎震动了心肺,痛苦的连慕雪臣都觉得神思被牵动。   但或许就是这样的刺激,顾景言咳着咳着,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慢慢醒转了过来。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顾景言仍还记得那日他睁眼时看到的景象。那时天色已晚,日色沉半,红橙色的夕阳几分和暖。日光下澈,透入窗格,柔柔打在坐在床侧的慕雪臣身上,红色的日光衬着他如雪的肌肤,如雪的肌肤衬着他如玉的容色,美绝、冷绝、艳绝,再加上慕雪臣那一身白衣猎猎,更是潇洒倜傥,俊美若天人。   或许那时,他便已沦陷了。   月黑风高,潇潇夜雨,荒宅小屋中,一灯如豆。   “这么说来,是公子救了顾某?”草榻之上,顾景言经过了刚才一番打坐调息,此刻已全然活了过来,眸中的光星子般亮。“即使如此,阁下便是顾某的救命恩人,日后公子若有何事用得到顾某,顾某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报公子恩德。”   “顾大侠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为大侠请了郎中,煎了汤药罢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这番心,世人皆会有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公子心怀悲悯,垂怜苍生,是大人物也。但顾某也不能抿了良心,这番情,顾某记下了,来日必将回报。”顾景言淡淡笑道。“倒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是哪里人士?”   慕雪臣闻言微微一顿,方道:“在下姓墨名尘,江陵人。”   慕雪臣在江湖之上享有盛名,虽无人见过他的脸,但也都听过袭魇宫慕雪臣的名声。而这墨尘,也并非他的真名,而是他所居住的楼宇之名。他慕雪臣,乃是袭魇宫墨尘楼楼主。   顾景言并未识破慕雪臣的谎言,只淡淡唤了一声:“墨公子。”   慕雪臣轻轻一笑,道:“那大侠可否告诉墨尘你的名讳呢?”   “在下武林盟弟子,顾景言。”   “顾景言?”慕雪臣假作惊愕道。“就是那位武林盟主楚惜宸膝下的得意弟子,号称武林第一剑的顾景言?”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其实,慕雪臣又哪里不晓得顾景言的名讳和身份呢。他思前想后,虽也考虑过要不要假装不识得顾景言,不知什么武林盟。但后来又想,这顾景言也是如今天下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虽算不得妇孺皆知,但凡是在江湖中行走的人,大都晓得。若自己强装闻所未闻,怕是才会让顾景言起疑呢。   如今,两人就这样互知了姓名了。   只可惜,慕雪臣所知的是真的,而顾景言所知的是假的。   事情正在一步步的,按照慕雪臣的计划走。   “在下也是四处云游偶尔路过扬州,听闻扬州城外十里桃花红粉花海,便来此观赏,却不料在花林之中看到大侠重伤倒地,身旁还有十数尸首,我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将大侠带到这无人居住的一处荒宅中,倒是委屈大侠了。”   “墨公子这又说的哪里话,公子救顾某一命,顾某便感激不尽了,此番恩情,无以为报。”顾景言道。“顾某暂时也没什么能答谢公子的...只是如今,顾某在江湖上也算得有几分薄面,各大势力也都敬让几分,公子若是不弃,可愿与顾某义结金兰?日后公子行走于江湖,或许仗着顾某的面子,万事也好打理一些。”   “真的?墨尘自然愿意。”慕雪臣淡然一笑道。“只是,墨尘不过是一平凡剑客,而大侠贵为盟主弟子,你我二人身份悬殊......”   顾景言却是按了他的手堵了他的话,道:“这江湖之中,哪有甚么身份贵贱之说?公子有一颗悲悯之心,又是顾某的救命恩人,便是公子要了顾某的命去顾某也自然允的,难不成,公子是嫌弃我不成?”   “怎会呢。”慕雪臣道。“既然大侠提了,我们便义结金兰,明日我便去采买香烛和香案。”   顾景言却摇摇头,道:“江湖中人,要那样多规矩形式做什么?只心到了便可,你我二人只用言语约定,奏表天地,便是一生不变的兄弟。”   “好。”慕雪臣点点头,欣然道。“顾大侠是哪年生辰?”   “顾某生辰乃是华宇元年四月。”顾景言道。“墨公子呢?”   “墨尘生在华宇四年七月。”   “既然如此,那我便是大哥了。”顾景言翩然一笑,朗然道。“墨公子年幼于我,便是我义弟,日后,你便唤我一声大哥。我直呼你的名讳墨尘,如何?”   “好。”   “那墨尘,你便叫我一声听听。”   “大哥。”   顾景言听他唤着自己,朗声一笑。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在几月后的很长一段时光里,他最想听,却听不到的。   所谓正邪为何?谁对谁错?   这世上最为残忍的,比不过一句物是人非。   慕雪臣未曾料到顾景言的内力会是这样深厚,不过一夜调息运功,待等道翌日清晨,顾景言便已可以下床走动。   只是元气恢复了,那些皮肉伤却还是会疼。顾景言不过在床边走了几步,便已出了冷汗,慕雪臣连忙扶着他在榻上躺好,道:“大哥伤势毕竟沉重,还是多多静养才是。”   “我却总是静不下心,总觉得应多走动走动才是。”   “我知道大哥内力深厚,但毕竟人身都是肉长的,受了损伤,还是要耐着性子等它愈合才是。”慕雪臣微皱着眉,淡淡道。“这时候大哥若是不注意,日后落了病根,更有罪要受呢。”   “好,便听你的。”顾景言道。“不过墨尘,你日后有何打算呢?是要继续在这江湖中磨砺,执剑行走云游四方吗?”   慕雪臣淡淡一笑,道:“其实如今,我也不过是漫无目的的四处漂泊罢了,我小时跟着一位高人学习剑术,前些日子他老人家也去了,我又没有爹娘兄弟,无依无靠,也无牵挂羁绊,便也只得四处云游,一人一剑走江湖。如今,有了大哥......大哥若是不弃,可否将墨尘带在身侧?墨尘虽武艺不精,但也粗通剑术,不会给大哥添麻烦的。”   “我也正有此意,你若无依无靠,可以先跟着大哥在这江湖之中游历。”顾景言淡然一笑,柔声道。“待等我伤口初愈,我们便起身离开杭州,云游中原,走遍四方。”   “好,我正想看看这神州华夏南北风光。”   “这神州广袤,地大物博,各地各处的风土人情,壮观美景,可都有的瞧呢。”顾景言呵呵一笑。“光是这吃食,各地做法口味大不相同,你唯有去过尝过了,方才知晓其中精髓,其中巧妙。”   慕雪臣点了点头,心中却又是一番思虑,片刻后,他道:“可是大哥,你身为武林盟主之徒,难道平日内就无什么大事去处理,就无什么江湖恩怨去调停,去游说?我本以为你身居高位定是身担重任,怎会有那样多的闲情逸致陪我四处游玩?”   “若是平日,我事务繁忙,自是无暇。但如今,我师尊正好允我外出散心休假,或许,是因为日后,我再没有工夫这样洒脱的四处游玩了罢。”顾景言轻戳了口碗中清茶。“再去深究,便是我武林盟中的事了,不说也罢。”   “武林盟中事务繁多,也不是墨尘能够懂得。”慕雪臣道。“不过,若我有才有能,到真想辅佐大哥,在武林盟中为大哥分忧呢。”   顾景言淡淡一笑,眸中流光却带着几分玩味精妙,他望着慕雪臣,柔声道:“或许,日后会有机会的。”   “真的吗?”顾景言说这话时,慕雪臣正转身倒茶,听他这样说,不禁莞尔,回眸一笑。“大哥可待我真好。”   顾景言瞧着他,只看那笑靥如花,一时竟看得呆了。   荒宅院中,满园春色。   却可惜心不同色,迥异命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共赴君山   袭魇重楼第五章   自那以后,又过了三日。   顾景言毕竟是常年练武的人,根基很稳,身体也结实,放在别人身上恨不得要缠绵病榻半载的重伤,他竟只用了三日便开始逐渐痊愈。   但慕雪臣知道,那蛇珠之毒并未得解,正潜伏在顾景言体中,不知何时会再发作。   但如今,这混杂着虚假与欺骗的时光竟是慕雪臣从未感觉过的温暖和静谧,他和顾景言到扬州城中采买了一些换洗衣物和干粮,装了两个包袱,便匆匆上了路。   路上,慕雪臣问他去哪,顾景言只笑笑道:“墨尘,我要带你去看大哥最喜欢的两处天下奇景,一处是灵泉,一处是君山。”   慕雪臣不知灵泉在何处,但看二人所行的方向,应该距离君山不远。而君山,那是众人皆知的名地,乃是丐帮的地界,是传闻中罕见的一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二人在扬州城郊买了两匹骏马,一路策马奔腾,马蹄踏花,好不痛快。   君山距离扬州城不过百里,二人驰骋原上,不过一日工夫便已到达。慕雪臣下了马,远远看到那一片花海中几个丐帮男弟子赤着上身在那里打拳练武,周围,几个艳丽女子一边看着他们练功一边采花。美人美景竟生生绘成了一副极美的图画。   “墨尘,这里便是君山了。”顾景言也一个轻身翻身下马。“这里是丐帮的地界,也是丐帮总舵的所在。丐帮弟子为人潇洒,生性单纯,这里与其说是一个门派,更像是一个村庄,民风淳朴,景色怡人。不过,这丐帮也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千万不要招惹他们,不然他们引以为傲的亢龙有悔打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慕雪臣点点头,笑道:“这丐帮门风真是不羁的很,进了君山地界却连个把守之人都没有,也不怕会有邪教妖人前来奇袭。”   “谁又那样想不开,偏要去惹丐帮呢。”顾景言道。“更何况,即便邪教奇袭丐帮,除了两败俱伤外,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丐帮名扬天下的便是内力心法,门内金银匮乏,并无什么宝物。”   慕雪臣点点头,道:“丐帮弟子一向潇洒倜傥,风流不羁,视金钱如粪土,只追求快意人生。”   “不错,这样的处世之道也极为难得,若真能视金钱如身外之物,无欲无求,不想着夺取便不会失去,快意一生,也是大好。”   “只可惜,当今世道,能有这样心境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这便是我这般欣赏丐帮,喜爱君山的原因。”顾景言朗然一笑道。“你瞧这君山,满山遍野百花齐放,入眼之处姹紫嫣红,十里红树,十里明花。没有帝都长安的权位名利,也没有富郡广陵的铜臭淫雨,在这血雨腥风的乱世之中仍能存着那一份静然平和,淡若君子,明净远逸,温润自如。”   慕雪臣轻轻一笑,望着这方的确难得的一片净土道:“看来大哥,是真的喜欢这地方。”   “是。”顾景言道。“若我日后归隐,真希望能在这君山山脚建一座木屋,与我心爱之人相伴于此地,安然一生。”   “归隐...说来容易,但江湖入世容易出世难,即便有心隐退,却总也摆脱不开恩怨情仇的牵扯。”慕雪臣淡淡道。“日后大哥若是在武林之中身居高位,想要安然归隐做个凡人,便更是难上加难了。”   “你说的是。那些武林前辈,不知有多少扬言金盆洗手,不理纷争,却终究摆脱不了旁人的追杀......这武林之中,若是涉世过深,除非有朝一日身死了,否则是很难再有一日重归清净的。”   “我想大哥一定可以。”慕雪臣蹲下身,纤长玉指摆弄着地上簇簇丛生的淡紫小花。“大哥这样好的本事,又身怀绝群武功。我想大哥定能完成夙愿,我也盼着大哥能完成夙愿。”   顾景言一笑:“我便承墨尘你的吉言。”   慕雪臣席地而坐,又道:“大哥说,想和心爱之人相伴于此地,不知大哥如今可有心上人了呢。想来,大哥也已二十二岁了,正是大好芳华,可已看上了哪家的巾帼女侠或是大家闺秀?听闻武林盟中浓丽女侠客众多,不知其中,可有大哥的心头所爱呢?”   花海之中,顾景言有片刻的沉默。随后,他席地而坐在慕雪臣身侧,惊起一阵淡香。   云中烛火,红靥灼灼。   慕雪臣见他不语,戏谑道:“大哥可是害羞了,不好意思与我明说?”   “怎会呢,你是我的兄弟,大哥有什么可瞒你的。”顾景言淡然一笑道。“这心上人呢,我暂时还不曾有。只是觉得,像我这样刀头舔血,不知牵扯多少恩怨的江湖中人,真的能给一个女子幸福吗?这江湖之中何其凶险何其险恶,若有朝一日我不慎身死,将我妻子独自一人留在世上,那她,不也太可怜了。或许,不去拥有,便不会有眷恋,不会有牵挂。”   “不去得到,便不会失去?”   “是。”   “墨尘却不是这样想。”慕雪臣淡淡道。“失去时越痛苦,却也代表拥有时越快乐,我若想得到什么,便是赴汤蹈火,不择手段也要去得。得到之后,用心守护,用心珍惜便可,若事事都怕失去,那不就会止足不前,一无所得了。”   顾景言微微一愣,随即拍了拍慕雪臣的肩膀:“墨尘这话说的好,倒是显得大哥窝囊了。”   “或许只是墨尘年少轻狂罢了,大哥年长于我,又身负武林重任,自然会比我想的多。”   顾景言并不答话,只轻轻一点头,夕阳下,慕雪臣一袭白衣若雪,温婉雅然的坐在自己身边,顾景言第一次觉得自己会总是这样不经意的去看他。他总觉得,慕雪臣身上兼并了女子的浓丽、书生的鸿儒、剑客的潇洒,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拥有时越快乐,失去时越痛苦。   这样的感受,他很快就会经历了。   命运的齿轮总在人不经意的时候便开始运转,一步一步,在世人无所觉察的时候,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的绝望和痛苦之中。   但此时此刻,却还是天高云淡,岁月静好。   顾景言和慕雪臣就这样漫步在君山花海之中,看过了一轮夕阳,夜色渐渐涌上云端的时候,慕雪臣方才问道:“大哥,我们不是还要去那一处灵泉么,如今天色都要黑了。”   “放心,灵泉距离这里不远。”顾景言一笑。“而且,那里的绝世美景,就是要等夜深时分才看得到。”   顾景言所言果然不假。   慕雪臣从未想到这世上竟会有灵泉这样在黑夜中越发美艳的地方。   不过一丈方圆的一处泉眼,却好似囊括了百丈银河。灵泉之中泉水冽冽星光点点,带着彻人的冷寒和几分冰润。浓浓夜色中,这处仙泉却穿过了浓浓深夜发着淡淡荧光,光色冰蓝,极是冷艳。   而这泉眼四周方圆十丈界内,似是冰天雪地般白雪融融,冰絮丛生。在君山外围的花海之内,这处灵泉就像是暖春中的一点寒冬,看上去越发震撼人心,却不得其解。   “这世上竟有如此仙灵之地,看上去似是违背万物法则。”   “我也是一次偶然机会路过这里,这里白天时不过一处普通泉眼,泉水清冽甘甜。待等到夜深之时,这处灵泉就像是吸收了月夜精华,变得仙灵无比,连四周都受其影响。”顾景言看着慕雪臣惊愕的神色,觉得几分得意。“大哥所言不假,是不是?”   “是。”慕雪臣抬起头,展颜一笑。“此次云游,墨尘真是长了见识,以往对于世上这些美绝之处,墨尘从来一无所知。大哥果然见多识广,不愧多年云走四方。”   “神州华夏,地广物博,你我想象不到的自然奇迹众多。”顾景言道。“那些真正玄妙之处,我也是不能懂得的,只是略看了些皮毛罢了。”   “大哥谦逊了。”慕雪臣淡然一笑道。“只是大哥,如今君山也看过了,灵泉也赏过了,如今天色已晚,你我二人要宿在何处呢。”   “就宿在此处。”顾景言朗声一笑道。“今日花好月圆,春风和暖,我们兄弟而在就在这林中歇息,以天为盖地为庐,如何?”   慕雪臣听他所言虽有几分惊愕,却也马上应了,道:“好,全听大哥的。”   天色沉晚,月上云天。   顾景言草草用藤草蕉叶堆了个柔软舒适的草垫,二人就在上面并肩睡着。顾景言睡的稳,睡得沉,刚闭上眼不过片刻,便已陷入沉睡,发出低沉缓慢的呼吸之声。而在他身侧,慕雪臣却久久无法合目,他静静端详着顾景言的脸,心里暗中打算。   就这样过了不过半个时辰,慕雪臣也开始觉得几分困倦,意欲入睡之时,丛林之中,却忽然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鸟语啼鸣。   那声音极是空灵,极是柔婉,慕雪臣对那鸣声不能再过熟悉,那是袭魇宫中饲养的,用来传达任务指示所用的鸟儿——夜莺。   袭魇宫用夜莺传信,只因夜莺声音独特,又善于学舌。只需教会它们宫中代表着的音调,待等夜莺到达目标身边时,便会自己唱出,宫中人自是知晓这音调,便会循音寻找。   看来,宫中是有任务来了。   慕雪臣微微侧过身,确定了顾景言此刻睡得深沉,便轻悄悄的起了身。丛林之中花树茂密,此刻又月黑风高,夜莺那样小的一只鸟儿,自是不好寻找。慕雪臣循着声音找了许久,方才发现那只通体萤红的小鸟。   鸟儿细长的腿上绑着只小小的竹筒,慕雪臣将那竹筒取下,又将竹筒中信笺取出,随后,他又把那竹筒系在鸟儿腿上,将鸟儿抛向空中。   借着月色,慕雪臣展开信纸。信纸上用深红朱砂娟秀写着一行小字。   “三月二十日夜,扬州丹河花魁画舫,取信阳公子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血漫丹河   袭魇重楼第六章   信阳公子......对于慕雪臣来说,倒不是个陌生的名字。   信阳公子本出身书客一门,算起来,和慕雪臣身边的侍女沁儿本是同门。但这信阳公子却不像其余书客弟子一般是个淡泊名利,专心写史的主。他爱好美女金银,又仗着书客一门中消息众多,近来开始做着买卖消息的营生,赚了不少钱财,活得很是滋润。虽已被书客一门逐出门外,但他却并不在意,仍然做着与买卖消息有关的生意。如今已坐拥金山银山,不仅买了艘缀金镶银的画舫,还将扬州烟雨楼的花魁呈雨若包了下来,日日携美人于丹河泛舟同游。   如今,宫主意欲除他,定是他手上有着什么于袭魇宫不利的消息吧。   只是,这三月二十,正是明日。   他与顾景言四处云游正是兴起,又有什么理由走得脱呢。   即便是走了,会不会因此召来顾景言的怀疑猜忌呢。   这倒是难办。   其实,他并不怕与顾景言分开,顾景言身上有凝香粉,只要二人相距不过千里,他都能通过灵蝶寻到顾景言的踪迹。他只是怕,因为他的忽然离去,让顾景言起了疑心,坏了日后大局。   可宫主之命,他又不能违背。   左右为难。   夜风微冷。慕雪臣指尖运了内力将信笺点燃,信纸燃为灰烬,化在风间。   翌日一早,慕雪臣便假作歉意,向顾景言告辞。   顾景言对他并无甚么怪罪之意,只是几分错愕道:“墨尘,你我才同游了几日你便要独走?大哥不是说好要带你看遍这神州华夏锦绣江山,难道...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成?”   慕雪臣深深一揖道:“大哥,墨尘实有要紧的事。不瞒大哥所说,墨尘前些日子四处云游之时曾不幸被强人所伤,所幸被扬州城中林家小姐所救,那番恩情墨尘一生铭记。昨日夜间,墨尘收到飞鸽传书,竟是那林家小姐寄来的求助之信,她信中所言身处危难之中,盼我前去相助。我自愿与大哥同游江山,但林家小姐对墨尘的恩情不可泯灭,因此,墨尘......”   “好,我省得了,墨尘自然有私事要忙,大哥又怎会强留你。”顾景言道。“不过,可需要大哥与墨尘一同前去?”   慕雪臣连忙摇头,道:“这倒不用,墨尘一人前去足矣。只是,墨尘不过和大哥方有几日相伴之缘,便要分离,墨尘也觉得极其不舍。”   “若你我有缘,自会再度相见,不必如此介怀。”顾景言拍了拍慕雪臣的肩膀,聊表安慰。“更何况,墨尘亦有恩于我,这份恩情大哥定会记得。来日墨尘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哥的,大可到武林盟寻我,若是我不在,墨尘报出我的姓名,武林盟中其他弟子也会帮你的。”   “好。”慕雪臣一笑道。“墨尘省得了。”   “只需记得,若你我有缘,定会再度相见。”顾景言朗然一笑道。“墨尘兄弟,你我各自珍重,万事小心。”   离了顾景言,慕雪臣不必再掩盖自己武功身法,他将顾景言给他的那匹马放了,施展轻功,跃上云影,不过几个时辰,便到了扬州城。   到了扬州城慕雪臣方才知道,三月二十日是扬州城独有的花灯节,待等凌晨时分,大批民众回到丹河河畔放飞花灯,到时千万灯盏冉冉升空,点点烛火明若银河,乃是扬州城奇景。   此刻距离深夜尚早,慕雪臣在扬州城内无事闲走,走到扬州城南的闹市之时,却远远看着几个蓬头垢面的高大男人正围着个穿着蓝绸雪衣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岁的年纪,却是极其罕见的标志可爱。面若凝雪,肤若凝脂,唇若丹霞,眸若黑耀。明明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周身却隐隐有着冷然桀骜之气。慕雪臣看得出,待等来日,这孩子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还会是个能做出番大事的人物。   此刻,几个大汉将女孩围在中间,面上笑意不善。而来来往往的行人过客看到那几名大汉手中的兵器利刃,也不敢上前,只是围观。   慕雪臣本告诫自己不用多管闲事,但此刻左右也是闲着,便几步走上前去,却也没有直接出手制止,反而带着几分玩味的站在人群中,听那几个大汉讲话。   只听为首那大汉极其戏谑道:“别看这小丫头年岁不大,却已成了理云门的入室弟子。哈哈,难道如今理云门也没落了?不仅开始招收女子,竟还是这样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旁边一人也随即附和:“大哥,你还别说,咱们几个兄弟只知道理云图腾什么模样,却还真没瞧过身负理云图腾的弟子呢。机会难得,这位,嗯,小女侠,不如我们几个来比试比试?看看是你理云门更强,还是我们地鼠门更胜一筹呀?”   “哎!这主意好,这样,小女侠,我们一对一比比剑法如何,你若输了,我便放出消息,你们理云弟子不如我们地鼠门众。我若输了,我便立马在这磕头向你拜师傅,如何?”   旁边一圈围观群众一片唏嘘,这摆明了就是欺负人的事。但怎料几名大汉身材魁梧手持利器,一时也无人敢上前制止。慕雪臣面上含笑在原地静静看着,他觉得这小女孩有几分意思。若是寻常这个年纪的女孩遇到这种阵势早就吓破了胆,这个女孩却还气定神闲,看上去不慌不忙。   人群中有几人交头接耳说这小女孩有胆,说不定会是个身怀绝技的人物。寻常人看不出,慕雪臣却瞧得细,他看得出这女孩不过是在强撑场子罢了,看这女孩的根骨身姿,虽是资质不凡,但如今看来并不深谙武艺,更别说去打赢这几个精壮男子。   那女孩并不答话,为首大汉却步步紧逼,笑道:“小女侠不说话,可是答应了?”   出乎慕雪臣意料,那小女孩冷然一笑,拔出随身宝剑,道:“本姑娘知道了,倒是,定让你跪地求饶,不过,你这样的徒弟,本姑娘可不要。我乃理云门内弟子,仙神之身,容不下你这等污秽之物。”   那声音,几分稚嫩,几分冷毅。   慕雪臣淡然一笑,却只觉得这女孩鲁莽,话也说的太狂。这一战,她是必定要输的,除非——   自己帮她。   虽说理云门与袭魇宫水火不容,但如今眼前的,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无力的,正在被人欺凌的孩子罢了。   无关江湖恩怨,正邪是非。   慕雪臣俯下身子,在地上捡起几枚砂石,握在手心里。   为首那男子看那女孩答应了比武,不由得张狂一笑,拔出了腰间那把玄铁大刀。此刀一出,围观众人皆是惊呼一声,在厚重锋利的刀身旁,女孩的身子显得那样的单薄而脆弱。只要那刀轻轻一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那女孩的头砍下来。   但慕雪臣知道那女孩不会有性命之危。   因为,自己会救她。   慕雪臣知晓自己并非什么好人,但如今谁对谁错,他看得很清。   那大汉手中大刀看下之时,人群之中那些心软悲悯的女子不由惊叫。战局之中,那女孩只能挥剑去挡,但力量悬殊,不由逆转。   大汉身边,几个随行的男子眼看着到手的胜利,仰天长笑。   就在刀剑相交的前一瞬,慕雪臣手中三枚砂石含力飞出,直打在那大汉刀上,在下一瞬,那厚重刀身碎为三片,飞旋于半空之中,最终皆落在战局旁侧一客栈房檐之上。   人群之中忽然爆裂出喧天的喝彩声,那些不懂武艺的凡人们都以为是那女孩的剑断去了那大汉的玄铁大刀,不由得纷纷赞赏那身怀绝技的女孩。   但那女孩自己却知道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她匆匆一侧眸向人群中望了一眼,正巧对上慕雪臣那双玩味的眸子。   看着小女孩投来的目光,慕雪臣心中蓦然一惊,自己出手极其隐秘,这女孩看着自己,莫非她知道,自己就是刚才那助她一臂之力的人?   可是......不该,一个武功并不如何精湛的幼小女童竟能有这般眼力?   这边,慕雪臣还在犹自狐疑。战局之中,女孩却冷然一笑,长剑入鞘,面对眼前已震惊的说不出话的几个大汉桀骜道:“本姑娘嫌你们脏,你们即便想拜本姑娘为师也是休想,今日,我饶你们一命,记住我理云门沈烟雨的名头,滚吧。”   那几个大汉不知面前这女孩还有何等神力,在人群一片唏嘘声中纷纷转身逃开。   片刻之后,人群便散了。扬州闹市之中,又恢复了之前那一片喧嚷。慕雪臣正想着离开,却不料那名作沈烟雨的女孩快走几步,一把拉住他的手,道:“我知道刚才是大哥哥救了我,烟雨多谢大哥哥救命之恩。”   那语气之中已没有方才的森冷,只余下清脆与稚嫩。   慕雪臣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女孩,道:“你武艺不精,眼力倒好。”   “我武艺不精,还不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不肯教。”沈烟雨不过慕雪臣一半身高,此刻正气鼓鼓道。“大哥哥,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日后等我长大了,有本事了,有出息了,我定会回报今日你的恩情。”   慕雪臣只觉得有趣,便俯下身子淡淡一笑道:“在下江湖游子,慕雪臣。”   那时,慕雪臣还不会知道。他今日只觉有趣的偶然之举,却改了个注定不平凡的女子那不平凡的命数。   十年之后,他会在袭魇宫中,再度遇上沈烟雨。   几段悲欢离合、磨难坎坷之后。二人奇迹般的再遇,却只剩一场唏嘘。   那晚,丹河之畔,慕雪臣轻而易举取了信阳公子的项上人头,他用木盒封了,连日快马加鞭,送回到千里之外的袭魇宫去。   回到袭魇宫,他却并不急着再去寻顾景言。   直到十日之后,江湖上的一个消息宛若晴天霹雳,生生打在慕雪臣心口。   三月三十,武林盟主楚惜宸于武林盟中病逝,年仅二十五岁。与此同时,顾景言身为楚惜宸之爱徒,继任武林盟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现的沈烟雨是以后要更的bg武侠文中的人物,她和本文慕雪臣十年后的再遇不会在本文中描写^ ^   ☆、第七章 夜都乱红   袭魇重楼第七章   慕雪臣知晓,顾景言必定会有坐上盟主之位的一天,但他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墨尘楼内,侍女沁儿给他端来一碗他素来最爱的南北杏鹧鸪羹,可此时此刻的慕雪臣却没半点胃口,草草喝了一口便将勺子放下了。良久良久,他只紧皱着眉坐在那儿,沁儿看着他心里着急,却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沁儿。”许久之后,慕雪臣淡淡开口。“你说我若主动去寻他,直接打入武林盟,会不会有些冒险,有些操之过急了?”   “楼主口中的‘他’,是指顾景言?”   “正是。”   沁儿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方道:“楼主此刻去寻他,应是利弊参半。”   “哦?”慕雪臣看着沁儿,冷然一笑,倒有几分兴致了。“利为何?”   “利,便是时间还未过去多久,楼主救他之恩在他心头还有几分炽热。”沁儿道。“楼主知道,日久方知人心易冷,天长便知情谊凉薄,此刻顾景言尚且记着你的恩,但若一直止步不前等着时间消磨过去,或许过一个月,两个月,这份恩情在他心上便淡了,那几日和楼主同游的情谊也会淡了。但如今,楼主不过刚与那顾景言小别,顾景言定还存着几分思念,这就像是那‘小别胜新婚’,此刻你若和他再遇,他也会倍感温存和亲切。”   慕雪臣闻言微一点头,道:“是了,你说的在理,那弊呢。”   “这弊嘛,也不难想,如今那顾景言刚成了武林盟主,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武林盟中肯定会有忠心追随楚惜宸而导致不服顾景言之人,那些与楚惜宸同辈的人,一是认为自己本比顾景言年长一辈,技高一筹,却要听个小辈拆迁,难免不服。这二嘛,武林盟中,也难免有人会对盟主之位产生觊觎之心。”沁儿道。“楼主,你可还记得百年以前武林盟有位楚慈楼主?就因他心慈手软不服于众,上任三天便被自己的师叔所杀甚被夺权。那些老臣之心最难揣测,此刻也是武林盟中人心最不稳固,最动荡的时刻。这时,楼主若冒然前往,难免不会太过引人注目,而且,楼主若以顾景言之结拜兄弟自居,也难免不会召来别人的杀心和猜忌。毕竟,听楼主所说,顾景言尚且是个心思单纯之人,但武林盟中阴险狡猾的老狐狸,可多着呢。”   慕雪臣一笑道:“沁儿,我总是以为你只爱吃喝游乐,却每每都能说出这样多,总是让我心中惊愕。”   “沁儿不过以前在书客门中知晓些世事罢了。”沁儿淡然一笑道。“不过,楼主,只为了那顾景言,只为了那水银灯,你却冒这样大的险,真的值得?”   “我还不知这事值不值得。”慕雪臣道。“只觉得这事有趣的紧,我想去做。更何况,我早瞧着顾景言那正义凛然又心思单纯的样子不顺眼,早晚也要想办法杀了他。若能一箭双雕得了水银灯,不也是一件美事?”   “楼主若执念如此,沁儿也不会再劝。”沁儿道。“只是楼主一人在外,自己小心便是了。”   “这次,我可不会一个人前去。”慕雪臣淡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个青瓷小瓶,道。“沁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沁儿不知。”   “这是琼华露。”慕雪臣道。“之前我杀了信阳公子,宫主很是满意,问我要什么赏赐,我便要了这个。”他将青瓷小瓶在手中拔完了半晌,递给沁儿:“这是我为你求的。”   沁儿结果小瓶,却是满心惊愕:“为我?”   “这琼华露是袭魇宫中秘宝,你不知道也属正常。这东西乃是昔日左护法蝶雪沁蝶夫人所创,你知道,蝶夫人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色,自是对容貌极是在意,以往每每打斗之时,总怕自己的面庞会被损伤。”慕雪臣道。“蝶夫人除了是为优秀的剑客,也是位旷世的神医,她潜心研究八年,制出了这可以治好世上任何疤痕的琼华露,我问过宫主,这琼华露连同你面上的书客纹章和弃徒红纹也可以去除。用了它,你便再不用担忧会有人看出你曾是书客弟子,跟在我身侧去见顾景言,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沁儿闻言大喜,连忙跪倒在地,道:“楼主赐予颜沁琼华露,等同予颜沁有再生之恩。”   是,是了。在书客门中的过往一切,是她最想抛弃的。可那些记忆,那些过去,却被那一记纹章刻在脸上,赶也赶不走,忘也忘不掉。   慕雪臣淡然一笑,一把将沁儿扶起,道:“沁儿这样可就是与我见外了,不过是一瓶伤药,多大的事,算什么恩德。沁儿日后跟在我身侧,为我出谋划策,便是报恩了。”   “是。”沁儿展颜一笑道。“沁儿余下一生都会服侍楼主左右,楼主若不弃,我便至死不离。”   到头来,慕雪臣还是决意去武林盟中寻顾景言了。   三日后,他和沁儿主仆二人收拾好了包袱,便离开了袭魇宫。   自那日用完琼华露后,沁儿的容颜不仅重归无暇,更增添了几分粉润和美艳,成了个俏生生的小美人儿。她策马跟在慕雪臣身侧,红衣黑发飒飒风雅。经过闹市之中时,总引得旁人侧目。   武林盟总舵之处,正是传说中的世间灵地——夜都。   夜都不过方圆十里的一块地方,却因为此为武林盟总舵所在之处而戒备森严。慕雪臣和沁儿在城门口被守卫拦住,被迫下马。慕雪臣此时正一袭雪衣极其儒雅,见了守卫先行抱拳之礼,方道:“敢问此刻顾景言顾盟主可在城中?”   那守卫却冷然一笑,只道:“你是哪里来的?问盟主在不在城中作甚?难不成,是在打探消息?”   “不瞒阁下,在下名为墨尘,乃是顾盟主的结拜兄弟,顾盟主若在城中,只劳烦阁下为我通报一声。”慕雪臣淡淡一笑,将一整碇银两塞到守卫手中。“麻烦阁下了。”   那守卫将银子收了,转身进去通报。夜都之城门口,沁儿走到慕雪臣身侧,轻声道:“这些自诩正义人士,还不一个个的,都只是些贪心的人。”   慕雪臣却道:“贪婪乃人之本性,你我也皆是如此。”   二人在城门口等了片刻,沁儿早已耐不住性子了,刚要说些什么,却看到远处有一墨色的身影逐渐行近,她连忙扯了扯慕雪臣的衣袖,道:“楼主,有人来了。”   慕雪臣却神色淡淡,只道:“不是和你说过了,在这不要叫我楼主,叫我墨尘哥哥。你呢,也不是颜沁,是扬州城中林家的小姐。口上的分寸把握住了,我可不想输在此处。”   沁儿微一撇嘴,悻悻道:“是,沁儿省得了。”   那墨色身影正是顾景言。   不过十数日不见,顾景言的气色比起前些日子更是好了许多,想必那日桃花林中所受的损伤,已完全痊愈了。   顾景言远远看到慕雪臣,命适才那前去通报的守卫留在原地,独自一人迎上来,笑道:“墨尘兄弟,竟然真的是你,我本还想那日一别不知何时方有缘再见,不想你竟然来了这里。”他又看了看慕雪臣身边的沁儿,问道:“这位是?”   “大哥,这位便是当日求助于我的那扬州城内林家小姐。”慕雪臣道。“只可惜,墨尘还是去的晚了,只救了林家小姐一个,却无能让她失了亲眷,落得孤身一个。我怕她独自一人无人照拂,便将她带在身边,认她做我的妹子。她单姓为林,芳名一个沁字。沁儿,这位便是武林盟主顾景言,是我的结拜大哥。”   沁儿俯身一礼,道:“沁儿见过顾盟主。”   “沁姑娘不必如此多礼。”顾景言回礼道。“沁姑娘既然是墨尘的义妹,那便和墨尘一样,唤我一声大哥便是了。”   慕雪臣嫣然一笑,暖若春风:“此番我和沁儿四处云游,先是听了大哥继位武林盟主的消息,又正巧我们二人就在夜都近侧,便来此向大哥问候一声。”他顿了顿,又道:“本是想备些礼恭贺大哥的,但又听闻大哥的师尊楚盟主病去了,所以.......”   “家师西去,我也是伤痛至极。”顾景言唯一皱眉,怅然道。“想当初,师父虽对我严厉,但却是这天下间对我最好的人,若无他,又哪里会有今日的顾景言。只可惜......如今,我方才领悟,何为子欲养和亲不在,真是悲兮,叹兮。”   “大哥也不要太过伤情了,小心内火郁结伤了身子。”慕雪臣假作安慰,柔声道。“如今,我和沁儿也已见过大哥了,便先告辞了。”   顾景言微微一愕,却是一惊:“你们,这样快就要走了?”   “是。”   “你和沁姑娘,是有什么事情要做?还是有什么地方要去?”   “都没有。”慕雪臣道。“其实若是可以,我也想在大哥身边多待些日子,但又思虑大哥刚刚继位,必定杂事颇多,我怕大哥为了照顾我和沁儿而耽搁要事,因此......”   顾景言却是朗声一笑,道:“这有什么耽搁不耽搁?我又不是当今圣上,每日要忙碌批阅各地奏折。不过是一些武林之中的琐事罢了,照顾墨尘和沁姑娘的工夫,还是有的。墨尘,此番你就听大哥的,在武林盟中多住些日子,你我这次相遇也是难得,我也是昨日方回到夜都,你若早一天来,我们还遇不见呢,向来,也是有缘分在的。如今,在这武林盟中住上十天半个月又如何,大哥左右不会亏待了你。”   慕雪臣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那好,全听大哥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静水流深   袭魇重楼第八章   沁儿未曾想过,她和慕雪臣,能这样顺利的入住武林盟。   将他们二人带进夜都之后,顾景言称还有事要处理,便派了两个侍女带他们去往西边厢房。   武林盟的客室厢房并不华贵,颇为朴素的模样,但却收拾整理的一尘不染。慕雪臣的厢房正好坐北朝南,进了屋子,满满的都是混杂着阳光味儿的花香。春光和暖,融融的落在身上。   沁儿虽本欲与慕雪臣共处一室,但那两个侍女认定她是大家小姐,与慕雪臣毕竟男女有别,便又在别处拾掇了间厢房给她。距慕雪臣的房间虽不过十几丈远,但想着不能日夜伺候在慕雪臣身边,总觉得有几分不便。   待那两名侍女退下之后,沁儿凑在慕雪臣耳侧,轻声道:“楼......墨尘哥哥,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计划,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先继续巩固顾景言对我的信任,然后在想方设法接近水银灯。”慕雪臣倒了杯清茶,边饮边道。“顾景言虽疑心不重,但难保我们不被武林盟内其他人等所不容,我们还是应低调行事,老老实实待在房中。”   “是。”沁儿道。“墨尘哥哥若有什么事情用得上沁儿,随时吩咐一声便是。”   慕雪臣点点头,举着茶杯走向窗侧。他觉得屋中气息有些闷了,便将木窗微微的开了个口,不经意向外望去,却老远看着两个人影在远处,正说不好是亲密是激烈的说些什么,那其中一个黑色影子他认得,正是顾景言。   站在顾景言身边拉着他的手说话的是位女子,虽然距离遥远看不清容色,但看那曼妙身姿应当也是个出挑的美人儿。那女子一袭百花纱衣,披帛垂地,看上去并不像是个练武之人。此刻正拉着顾景言的手,似乎颇为急切的说着什么。   慕雪臣觉得此情此景几分有趣,便将茶杯放到桌上,又回身对沁儿道:“我且运功去听他俩在说些什么,你别出声。”   沁儿乖顺地点点头。慕雪臣闭上眸,再度像之前在茶楼时一般,运起将所有感官凝结于耳的心法秘术。但顾景言和那女子毕竟站得颇远,好在那女子说话声音大些,但顾景言怎样回他,慕雪臣却是听不见。   他只听那女子道:“景言哥哥,当时你师父在时,不是为你我做了主,立下婚约了吗?待等我成年之后去问你,你说你如今不过是武林盟中一普通弟子,而我是千雪门掌门千金,你我门不当户不对,你不想委屈我,说不能娶我。但如今,你已是武林盟主,号令一方,风姿绰绰,比起你师尊也有过之而不及。我现在让你娶我为妻,你为何还是不愿意呢?你是不是......是不是瞧不上熙然?是不是嫌弃熙然?”   慕雪臣淡然一笑,他虽听不见顾景言会说些什么,但二人之间的关系,他确是理清了。   怕只是女有情,郎无意。什么门当户对之类的,都只是推托之词罢了。   但这女子却很是执着,又道:“景言哥哥,我林熙然这辈子还非你不嫁了,你若不娶我,便看着我孤独一世,郁郁一生吧。”说罢,便将水袖一甩,气鼓鼓的转身走了。   慕雪臣收了心法,心中觉得几分好笑。若是有个女子这般纠缠自己,自己定会觉得十分不耐,定会想方设法去摆脱。但顾景言却是心软的性子,想他也无可奈何。   看着顾景言只心中烦闷却别无他法,慕雪臣只觉得有趣的紧。   果然,顾景言与那女子分别之后,便走向慕雪臣所居住的厢房,慕雪臣掩了窗,出门迎他。   慕雪臣看着顾景言那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更觉好笑,不由得打趣他道:“大哥,我刚才不过正好开窗透气,却看你和一妙龄女子站在那里举止亲密窃窃私语,是不是......再过些日子,我就要有位大嫂了?”   “墨尘,怎么连你也打趣我,我和那位姑娘关系清白,你不要胡说。”   慕雪臣淡淡一笑,瞧瞧给沁儿使了个颜色,沁儿心思清灵,自是心领神会,托了个借口出门去了。一时间,厢房之中只余下慕雪臣与顾景言两人,不知怎的,二人同处一室,气氛却有几分氤氲暧昧。   “那刚才大哥在和那位姑娘说什么?”慕雪臣走到桌旁为顾景言倒了杯茶,淡淡道。“我看那姑娘轻罗纱衣,不像是习武的女子,倒像是出自富贵之家或是书本网。”   “那位姑娘倒是武林世家的女儿,乃是千雪门林掌门的掌上明珠,林熙然。”顾景言道。“千雪门虽是武学大门,但林姑娘却并不习武,听闻是她小时身子不好,过于孱弱,也没有修炼本门内功的资质。便学了些琴棋书画,针线女红什么的。”   “琴棋书画,针线女红,这样多好。”慕雪臣笑笑。“若以后我成婚,定要找位这样的妻子,性情温婉,贤良淑德。其实,辅佐夫君,才是作妻子应尽的本分。我可不愿娶个习武的娘子,若三言两语话不相投便要动手,以后的日子该多难过呢。”   “这男女之情,婚配之事,若是有缘,自可修成正果。”顾景言道。“在那林姑娘年龄尚幼的时候,不知瞧上我什么,一心要嫁给我,还哭着闹着要她爹爹林掌门为她做主,林掌门爱女心切,便来游说我师父。当时,我师父对这等事并不上心,认为这不过是小女孩家幼年时对于他人的敬慕和憧憬罢了,便一口应了婚约。可哪知这林姑娘对我之心倒是颇为真切,待等十五成年之时,便又远赴武林盟中要与我成婚,我推脱不肯,她说她会等,如今,又寻我来了。”   慕雪臣看着他,淡淡一笑,只道:“林姑娘对你情真意切,有女若此,夫复何求?大哥为何不遂了她的心愿?我看那林姑娘虽是千金之躯,但此番专情至深矢志不渝,也是位好女子,出身也好,不如......”   “墨尘,这种事,外人总是无法理解的。”顾景言道。“对于熙然,我,我只把她当做妹妹。她心思单纯,天真稚嫩,我与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情愫。一个男人,即便有不得已的缘由,又怎么能娶自己的妹妹为妻呢?只要我心中一想,便觉得这念头太罪恶了......”   “大哥......”   “更何况,我心中,已有心仪的人了。”   慕雪臣闻言却是一愣:“大哥已有心上人了?我明明记得前些日子,你我二人同游君山之时,我曾问过你,那时你还告诉我,你尚无心仪之人。”   “感情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顾景言涩然一笑,淡淡道。“只可惜,我与他,不可能在一起。”   “为何?”   “这......自是有原因的。”   “是那位姑娘爹娘反对?”   “不是。”顾景言道。“他并无爹娘。”   “那,是因为她出身不好?不足以做武林盟主的夫人?”   “也不是。”顾景言道。“他如今身居高位,风华卓群。”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啊,那,莫非?!”慕雪臣忽然眼睛一亮道。“大哥,你喜欢上的,不会是......魔教邪道之人吧?”   顾景言闻言微微一笑,道:“你算是猜对了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慕雪臣道。“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能让一个姑娘,拒绝大哥。”   “为何你总说是个姑娘?”顾景言淡淡道。“若他并不是个姑娘呢?”   慕雪臣闻言,哽在喉中的一口茶蓦然呛住了,他捂着胸口咳了咳,道:“大哥,莫,莫非,你,你——”   顾景言瞧他的样子,骤然失笑:“墨尘,你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大哥不过和你说笑呢,瞧把你吓的。你这人也是,我不过随便说说罢了,你怎么那样轻易就当真了呢。”   “原来大哥是在和我说笑。”慕雪臣长嘘一口气。“我还真以为大哥的心上人是个男人呢。”   “若是呢。”顾景言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道。“若我真的是个喜爱男人的人呢?若你的大哥我,真的是个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人呢?墨尘,你,你会疏远大哥,会厌恶大哥吗?”   慕雪臣微微一愣,却笑道:“怎么会呢,大哥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敬佩仰慕尚且不及,又怎么会疏远厌恶?更何况,若大哥以后与一男子成婚,那只能说明那男子会是与大哥一样的优秀之人,我恭喜大哥还来不及呢。大哥放心,墨尘没有那么迂腐。如今连皇室之中也难免会有断袖之风,谁规定龙阳之爱就是错事?只要彼此之间真心相惜,互相怜恤,那便是最好。”   顾景言淡淡一笑,道:“墨尘,我真开心你这样想,我本以为,我说出这等戏言,你会厌恶我,从此不再理我了呢。”   “怎么会?”慕雪臣假作一张笑脸,心中的厌恶之情不能显露而出,只能暗暗在腹中讨厌。   随后,两人不过是就些繁琐之事聊了聊,待等天色已晚,月上九霄,顾景言便让侍女服侍慕雪臣休息,自己独自离去。   那晚,慕雪臣躺在床上,心思却有几分惆怅。他对于未来的计划想了很久,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去从一个人身上下手。   他准备在夜深之时,去找一趟沁儿,还有林熙然。   可他却不知,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掉落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的漩涡里。他满心怀喜的去算计别人,殊不知早在许久之前,他便已被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而他今日灵光闪念中计划做的事,将会是他一生最后悔的事,也直接导致了他此后漫长的锥心的痛苦。   若时光还可重来,他绝不会那样做。   只可惜,这番后话重说,已是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这章能看出点什么眉目了0.0?~   ☆、第九章 落花有意   袭魇重楼第九章   月上九霄,夜黑风高。   沁儿房内,慕雪臣靠着窗子冷然一笑,喃喃道:“沁儿,你说一个女人的嫉妒心,以及对一个人的占有欲,会不会很可怕呢?”   “有人说,世上最毒妇人心,或许也并无道理。”沁儿坐在桌旁,为自己斟了一杯碧叶清茶,浅笑道。“我曾听说,那些苗疆制毒的蛊女,为了得到自己心爱的男人,甚至会在那人身上下蛊,让那男人神思迷离,一辈子都离不开自己。自古以来,因嫉妒衍生的仇恨和命案也比比皆是,世人认为女子纤弱无力,却不知女子心肠最是柔韧,也最是歹毒。”   “那我问你,如果你心心念念的喜欢一个男人,但那男人却又喜欢别的女人,你会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嫉妒,去憎恨那个女人呢?”慕雪臣道。“又或许,你为那男人付出了许多,但却是妾有情郎无意,你又会不会因爱生恨,而去报复那个男人?”   “或许会吧,自古有云爱愈深,恨愈重,有时一点恨意,也会化为无比尖锐的利器。”沁儿轻饮凉茶,道。“不过沁儿不知,楼主问这些做什么?”   “我问这些,自然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慕雪臣淡然一笑,用手轻轻一打沁儿的头,道:“让你唤我墨尘哥哥,怎的又忘了。”   “如此,墨尘哥哥,你是否有什么计划,要让沁儿去做?”   “自是有的。”慕雪臣道。“我要你将一件东西,转交给林熙然。”   沁儿一愕:“林熙然?就是今日墨尘哥哥口中所说,那个缠着顾景言要与他成婚的女子?”   “对,就是他。”   沁儿看他神情诡秘,不由问道:“我看那个林熙然,也不过只是个可怜的痴情女子罢了。就算墨尘哥哥以林熙然作要挟,但那女人在顾景言心中并无甚么分量,或许......”   “现在,她在顾景言心中,的确一文不值。”慕雪臣一笑道。“但他们二人之间,若是能发生些什么,或许情形会有所不同。”   “这......我明白墨尘哥哥的意思,但顾景言将她视若妹妹,又怎会与她......”   “这件事情,我不好出面,还需要你出马。”慕雪臣从香囊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放在沁儿手中,冷笑道。“这件事若是成了,顾景言自会焦头烂额,而林熙然那个傻女人,只会认为是自己美梦成真,对她,也没什么坏处的。我倒是想看看,女人的嫉妒心,能有多可怕,多强大。”   沁儿推门出去时,梆子正巧打了三下。   入夜的夜都又是雨,凉意思思,淅淅沥沥。   她走到林熙然的卧房门前,看里面烛光还亮着,便轻轻扣了扣房门。过了许久,一袭柔白素衣、宛若出水芙蓉的林熙然才从房内出来,看见门口正淋着夜雨的沁儿,自是几分惊愕。   沁儿一笑,对她道:“林姑娘,我知道你并不认识我,但也不妨让我进门去,我有些重要的话要同你说。”   林熙然微一点头,将沁儿让进门去。这姑娘倒也是心思单纯,毫无防人之心。沁儿带着些怜悯的望着她,似乎有些不忍。   进了卧房,沁儿只觉得扑鼻的一阵暖香,身后林熙然给她倒了杯热茶,道:“姑娘,我看你淋了雨,不要着了凉。有什么事,你我大可坐下来慢慢说。究竟是什么重要的是由,让姑娘在如此深夜,来我房中呢?”   沁儿接了茶杯,道:“沁儿知道如此深夜探访姑娘实在打扰,但此事实在着急得很,我怕等明日再和姑娘细说,会误了大事。”   “究竟是什么事?姑娘但说无妨。”   沁儿定定看着林熙然,轻叹一口气,方道:“不瞒姑娘,我本名林沁,是扬州城内一户平凡人家的女儿,前些日子,我家莫名被人灭了满门,好在有墨尘哥哥相救。只是,墨尘哥哥救了我,却没救成我的家人,如今,沁儿是孤身一人,江湖漂泊。而墨尘哥哥又正好是顾景言顾大侠的好友,我方才跟随他,到这夜都中来的。”   “姑娘,你受苦了,事已至此,也不要太伤心了。”林熙然轻轻一叹道。“不过姑娘,你要与我说的重要之事,究竟是什么呢?”   “实不相瞒,再来夜都之前,我与顾大侠,已经有过一面之缘,那次,他在桃林中受人埋伏,我碰巧寻花看景,正好救了他的性命。”沁儿轻道。“他知晓我救了他,便提出要迎娶我,让我一生锦衣玉食来报答我。那时,我对他并无心意,只觉得不过是碰巧路过救他一命,并非什么天大的恩德,便谢绝了。他直说来日想见必然回报,便也离开了。”   林熙然双眉微蹙,道:“姑娘何其有幸,若景言哥哥说要迎娶我...我定会应允。”她微一失神,又道:“那后来呢?”   “再与顾大侠分开后,我家便出事了,墨尘哥哥舍命救我,我无以为报,便将我这个身子和余生,尽数许给了他。”沁儿微垂着头,泪光迷离道。“可谁知,我与他到了夜都,又遇到了顾大侠,顾大侠再次提出要娶我为妻,我本希望墨尘哥哥和他说清,但墨尘哥哥却以为顾大侠是真心喜欢我,他觉得比起他这个江湖浪子,或许成为盟主家眷对我会更好,便答应了。”沁儿说到这儿,已是泪落如雨:“可是,林姑娘,我这一生除了墨尘哥哥,再不会从别的男人了。我知道顾大侠是江湖豪杰,是大人物,大英雄,是沁儿配不上他。但沁儿此生,只想嫁给墨尘哥哥为妻。可如今,墨尘哥哥不要我,顾大侠又要迎娶我,沁儿真的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林熙然轻叹一声,用绢帕替她拭去了泪,道:“姑娘,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又如何帮你呢?”   “我将这些事告诉林姑娘,自然是知道林姑娘有法子帮我。”沁儿抬起头,定然道。“其实...林姑娘对于顾大侠的心意,我知道。今日,林姑娘和顾大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正巧听见了。”   林熙然双颊一红,涩然道:“是熙然说话不分场合,到让姑娘笑话了。”   “林姑娘,无论如何,顾大侠那样英雄的人物,你不想得到他?”沁儿道。“如今,我只对墨尘哥哥有情,而你,也只对顾大侠有意。为何我们不各自与心上人结成眷属?这样,便也各自圆满,皆大欢喜。”   林熙然看着她,轻轻一叹,道:“沁儿姑娘,你有所不知,你的墨尘哥哥或者对你有情,但我的景言哥哥却对我无意......他说,他只将我当作妹妹,不愿娶我,我又要如何嫁给他呢?”   沁儿也轻叹一声,静静凝视了林熙然一会儿,方道:“林姑娘,若你真对顾大侠有情,我这里倒有一个法子,或许有些冒险,但林姑娘,愿不愿意一试?”   “什么法子?竟真能让我得到景言哥哥的心?”   “他的心,我不知怎样帮你得到。但我可以让你,得到他的人。”沁儿道。“林姑娘也大可一步一步来,不如,先得到顾大侠的身子,让他放不下你,离不开你,之后,再慢慢俘获他,所谓日久生情。林姑娘这样贤良淑德的女子,只要将‘兄妹情谊’这层窗户纸捅破,顾大侠自会知道你作为妻子的好,到时,抢着娶你还来不及。”   “这样,真的行得通?”   沁儿妖冶一笑,道:“林姑娘,你怎么不想想,你喜欢的男子正巧也喜欢你,那需要多大的巧合?为何女子只能被动,而不能主动出手?只要你愿意一试,顾大侠日后只会属于你一个人。而我也可与我的墨尘哥哥成婚,你我二人各取所需,皆可圆梦。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林姑娘为什么不做?”   林熙然不再犹豫,只问道:“我自然愿做!只是,又如何做?”   “东西,我都替林姑娘备好了。”沁儿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适才慕雪臣交给她的那个纸包。“姑娘放心,这东西药性虽然烈得很,但绝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姑娘只要将它放进酒里便是了。”   林熙然微一点头,将纸包接过:“好,熙然省得了。”   翌日傍晚,顾景言刚从后山练武回来,便听人来报说林熙然林姑娘邀他用饭,说有什么要事商谈。   顾景言并不想前去,却又不好拂了千雪门掌门千金的面子,便只得长叹一声,只身去了。   本来,他是决意要与慕雪臣一同饮酒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景言本以为林熙然又要和他说婚约之事,却未成想,林熙然此次乖巧的很,除了一个劲的劝他喝酒,什么也没说,只偶尔闲聊些她知晓的有趣见闻,并不像是要谈及婚约的样子。   在林熙然又为他倒了满杯酒后,顾景言不由道:“熙然,你可不要再给我斟酒了,再这样喝下去,我可就要醉了,明日,我还要早起去会见几位掌门,可不能因酒醉耽搁了。”   林熙然轻一点头,放下酒壶,过了片刻,她双眸含泪,看向顾景言道:“景言哥哥,在你心里,熙然到底算什么?!景言哥哥不愿醉,可熙然却恨不得醉的再不清醒。”   看着林熙然眸中泪光,顾景言一下愕住了,却也只能强然一笑,看着她道:“熙然,你这是怎么了?滴酒未沾,怎么就醉了?”   “熙然没醉,醉的,是景言哥哥。”林熙然站起身来,梨花带雨道。“我知道,景言哥哥并不喜欢我,只把我当作妹妹看待,但我却把整颗心给了你,这辈子除了你,再不会喜欢别的男人了。”   顾景言定定看着她,却不知她要做什么。   他只觉得身体有些不对,虽然喝了许多酒,但和往常的酒劲却不一样,气息翻涌,浑身燥热,竟像是有火要烧起来一般。   他这是怎么了......若只是喝酒,再喝多少也不该这样的。   他正这样疑惑着,下一瞬,林熙然却在他面前,将外衣褪去了,只露出穿着亵衣亵裤的娇俏的身体,裸露了大片雪白的脖颈、肩膀和臂膊。   “景言哥哥。”林熙然淡淡道。“今晚,你就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要发生什么和谐的事情了:)   ☆、第十章 但为君故   袭魇重楼第十章   顾景言骤然一惊,站起身来,一时神情都有些恍惚了,只惊愕道:“熙...熙然,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景言哥哥,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林熙然向前走了一步,眼中含泪道。“我不想...一生都只在对你的单相思中,哪怕你以后憎恨我,厌恶我,那我也无所谓,总好过你现在对我视而不见,避恐不及。”   顾景言想说什么,却只觉得腹间如有火燃烧般,烈焰灼灼。他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美艳女子,此刻林熙然不过穿着薄薄一层衣裤,偏又是那样令人血液喷张的大红颜色。如同桃花一般,妖冶芳华。   “景言哥哥,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这药,你如果不解,会活活难受死的。”林熙然泣涕如雨,凄然道。“武林盟中总共没几个女子,你现在只有我了,只有我了......”   顾景言此刻站也站不稳了,他侧身靠着墙壁,喃喃道:“熙然,你不是这样有心计的女子,为何...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我这些年,因为你,过得太伤情了。伤透了的女子,总是很可怕的,因为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林熙然冷然一笑道。“难道,你还要去找林沁不成?”   “林沁...沁姑娘?干...干她什么事。”   只是,想到沁儿,顾景言蓦然想起墨尘,他想起,花林荒宅,墨尘照拂他为他看伤。那时满园花色惹人醉,而身边那一袭雪衣的男子,却更是风华绝美,更甚春光。   那时,他真的觉得那是一生中最美的一段时光,身上伤痛,却是岁月静好。墨尘一颦一笑,都是那样微妙的动他心神。   或许,该是时候认清自己的情,自己的心了。   “抱歉,熙然,真的抱歉。”顾景言轻轻一拂,林熙然只颓然跌坐在地上。他却也不去管,只艰难的向门外走:“熙然......若你我还有来世,我一定偿你还你,但如今......”   “好了,不必说了,不必说了。”林熙然跌坐在地上,冰冷的砖石坚硬冰凉。她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来,雨花儿似的直打在地上。“你走吧,景言哥哥,你走吧。”   此时此刻,慕雪臣正在房中打坐调息,想着顾景言此时此刻正受那痴情女子算计,觉得心情大好。   待等那二人一番温存后,以顾景言自诩正义的性格,自然不会负了林熙然。到时候林熙然美梦得偿,顾景言却定是苦不堪言,想想,倒真是有趣得很。   慕雪臣给颜沁的那副药,是袭魇宫中万蛊司蛊女所炼制的烈性药。那药性霸道的很,除了与人温存再无什么别的解法,若是强行忍耐,那人也只会血液逆流痛苦而死。看那顾景言糟践了林熙然后,还能不能保持那正义凛然、道貌岸然的嘴脸。   此时,慕雪臣忽然听见了敲门声。   起初还是敲,到最后已然成了砸。慕雪臣还未来得及起身向门口走去,房门已被人一掌拍开,金丝锁头落在地上生生碎成了两半。慕雪臣心中一骇,抬头望去,却只见顾景言红着一双眼,神情可怖的望着他。   慕雪臣看他那样,第一个念头还以为是自己的计划叫他知道了,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开口解释:“大哥,我...”可哪知话未说完,顾景言却几步上前,直接点了他穴道。   慕雪臣大惊失色,他觉得顾景言即便再气他恨他也不该直接下杀手,可看到顾景言血红的眼,他却是惊了。他眼中的顾景言一向是儒雅的,温润的,哪里有现在这魔鬼似的样子。   可哪知,顾景言只紧紧抱住了他,拖着他往卧房里走。进了卧房,顾景言一把将慕雪臣推在床上。慕雪臣看着他的模样,似乎知道了什么,但穴道却已经被顾景言点住。顾景言下手重的很,他一时间冲不开束缚。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景言褪了衣服,直走到床边。   “大哥,大哥,你看清我是谁!我不是林姑娘,我是墨尘,我是墨尘啊......”   “墨尘,墨尘。”顾景言眼色迷离,只喃喃说道。“我知道你是谁,墨尘,我知道你是谁。”   “大哥,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是我,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顾景言垂着头,一双眼已温润了:“墨尘,你要大哥怎么办,大哥已经忍不了了,控制不住了,大哥再也骗不了自己了,再也......”   说罢,顾景言俯下身,向着慕雪臣脸边凑过去。   “大哥,大哥,不要!”   “不要,你走开,走开!”   “顾景言,你滚,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话到最后,已成哭声。   “顾景言......我恨你,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   再度醒转,已是天明。   慕雪臣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喉口间十分干渴。也难怪,昨夜,他几乎将嗓子喊出了血,今日一早,又发了高热。   顾景言默默的坐在他身边,看见他醒了,连忙凑过来道:“墨尘,你感觉如何了?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   慕雪臣的双唇轻轻动了动,他的确想说什么,此刻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顾景言轻轻的叹了一声,将一杯凉茶送到他唇边,抱着他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喂了半杯进去,直到慕雪臣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愿再喝。随后,他垂着眸,又道:“墨尘......昨晚,的确是大哥对不住你。但大哥是因为身中剧毒而情非得已,若是大哥神智清明,绝不会......”   “给你下药的...是林熙然?”   “是。”   “既然是她,你已有美人在侧,又为什么要来找我?”慕雪臣冷着一双眼,神色森然的望着他。“顾景言,你把我当做什么。”   “我自然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顾景言道。“但大哥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慕雪臣轻轻一笑,嘲讽道:“这么说,你觉得你自己没有错?”   顾景言连忙摇头,道:“怎么会呢,大哥欠你的,做牛做马也会还给你,即便你现在要杀我,我也没有一句话说。”   “杀你?我怎么敢杀你。”慕雪臣冷然道。“你是堂堂武林盟主,统领一方。我又算个什么东西?比起顾大盟主,自是轻贱的很。顾盟主没有为了灭口而杀了我,已经是赐给我的恩德。”   顾景言微一皱眉,只垂着眸子跪在床边,道:“墨尘......你想我怎么做。”   “我只要你滚。出去。”慕雪臣道。“顾盟主放心,明日我和沁姑娘便会离开这,自此以后,你我江湖各走一方,再不打扰。”   “墨尘......”   “滚吧。”   顾景言站起身,却没有走,反而轻轻坐在床侧,定然道:“墨尘,我求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慕雪臣静静的看着他,却只是良久的沉默。   此时不过卯时,沁儿不过刚醒,连件外衣还未来得及披上,却只听有人敲门。   她料想这个时辰,找她的应是楼主,便急匆匆的随便披了件衣服,赤着双脚,前去开门。一开门,却只见林熙然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儿,脸上犹挂泪痕,眼圈也一片红肿,梨花带雨的样子却格外楚楚可怜的很。   林熙然瞧她衣冠不整,眼泪一下又落了下来。沁儿看她站在门口哭得那样可怜,一时也是惊了,道:“林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别哭了。”   林熙然却不理她,只是站在门口一阵痛哭。沁儿想不到她如此难过的缘由,她苦苦喜欢顾景言这么久,难道昨夜得偿所愿,反而还不高兴了?   “林姑娘,怎么了?”沁儿道。“顾盟主呢?”   听她这样问,林熙然一时愣住了,她抬起头看着沁儿:“景言哥哥不在你这儿?他昨晚没来你这儿?”   “顾盟主来我这里做什么?”沁儿只觉得哭笑不得。“我给你的东西呢,你用了没有?”   “用了。”林熙然道。“放在酒里了,他也喝了。”   “然后呢?顾盟主他人呢?”沁儿道。“那药他既然吃了,必定情动难耐的很,怎么会不在姑娘那里呢?”   听她这样说,林熙然哭的更是伤心:“景言哥哥他...他推开我走了。我本以为,他定是情动来了你处,我本想今早告诉他,他既然有了如此心仪的女子,我以后便再不会纠缠于他,可是,可是......”   顾景言不在林熙然那儿,那,他会在哪儿?   那样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丢了?   不可能的,不该的。那药性子烈得很,即便是运功也无法逼出的,必须要找人得解才行。这药若是不解,顾景言若那样熬了一晚,那估计也该是个死人了。   “莫非,景言哥哥昨夜还去找了别的女子?”林熙然梨花带雨道。“莫非,在这武林盟中,在他心里还有别的比我分量还重的女子不成。”   沁儿看她哭得可怜,只得想法劝慰道:“林姑娘别想太多,或许顾盟主离去只是为保姑娘清誉,未必是对姑娘无情。而且,这药...以顾盟主的功力,运功排出也未必不得解,他或许只是回去自己卧房运功排毒,并非去寻别人了。林姑娘不要瞎想,还是要好好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林熙然点点头,又道:“只是......此计一击不成,以后,我又如何在景言哥哥面前抬得起头来?昨日,我竟做了那般出格之事。”   “出了这等事,想必顾盟主也不愿再提,这事情过些日子便会过去。”   好说歹说说了许久,方才送走了林熙然。沁儿站在卧房中央想了许久,却究竟没想出个名堂来。   或许,自己应去楼主那里问问看?   待等沁儿洗漱完,刚刚出了门准备向楼主厢房走去,却见顾景言一脸疲倦的正从楼主房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要发生和谐的事情惹0.0   ☆、第十一章 流水无情   袭魇重楼第十一章   沁儿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顾景言去寻别的女子她认了,自己运功排毒她也认了,可他为何......会和楼主在一起?   莫非,他知晓了楼主的计策,去找楼主算账了不成?   可看他的神色,却只是劳累疲倦,狼狈不堪,一点不见义愤填膺的样子。   那现在,自己要不要去找楼主呢?   沁儿毕竟是个聪慧的女子,通晓天知地理,又有胆有识。她在房中静静思忖了一会儿,只觉得楼主若有事自会来找她。如果没有,那便是楼主有事不愿她知晓,她又何必去自讨没趣。   反观慕雪臣处,自顾景言走了,他便开始穿好衣裳,坐在榻上运功调息。雪色脖颈处,还有昨夜顾景言撕咬而出的血痕,猩红点点落在雪色肌肤上,带着几分妖冶,格外惑人。   他这一世,想必再不会原谅顾景言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看似道貌岸然的顾大盟主,也竟会有那样不堪疯狂的一面。   如今,慕雪臣只得安慰自己。反正男人也没什么清白贞操可言,大不了就当做是被狗咬了一口,日后加倍还给那个混蛋男人就是了。如今最要紧之事,还是要抓紧运功调息,若是被沁儿瞧出了什么端倪,以后自己这堂堂墨尘楼主,又该如何自居呢。   可谁知,等到中午吃饭时候,那个男人又来了。   就在侍女送来了饭菜后,顾景言进了门,手中拿着两壶酒,他静静的坐在桌边,看着正在用膳的慕雪臣。   慕雪臣让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索性也放了碗筷,冷然道:“顾大盟主好兴致,你有工夫来我这儿,究竟是为了何事?难道还想提醒我,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顾景言轻轻摇了摇头,为慕雪臣斟了一杯酒,道:“我......只是放心不下你,所以来看看你身子如何。”   “顾盟主放心,不过是春风一度罢了,又能有什么事呢。”慕雪臣看着顾景言为他倒的酒,却没有喝。“如今,我的人你也看到了,应该没有别的事了,请回吧,我还想好好用饭呢。”   “墨尘......你就当真这么恨我?”顾景言抬起头,看着他道。“其实,我也......”   “顾景言,你又想和我说,你是迫不得已,非你本心,是吗?”慕雪臣冷然一笑。“那么,如果我们的位置换过来呢,如果是你一直当做大哥般敬佩、仰慕的人对你做出那样可怕的事,你就可以潇洒的当做没有发生吗。”   “如果是你,我也......”   慕雪臣嘲讽一笑,道:“是了,我忘了顾盟主是有断袖之癖的人,只可惜,你能接受,但我却不能。”   “无论我用什么东西去补偿你,都不能一笔勾销?”   慕雪臣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无奈一笑道:“顾盟主,有的事发生了,再想去弥补,真的是很难的。”他顿了顿,又道:“除非,你能向我表达出你最大的诚意,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去原谅你。”   “真的?”顾景言眸子一亮,道。“那,墨尘,你想我为你做什么?你想要什么东西?或者是有什么仇家,想杀什么人?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我都愿为你去做。”   慕雪臣看他如获大赦的模样,低着头想了一会,道:“我要水银灯。”   “水银灯?”   “对,武林盟秘宝,水银灯。”   顾景言微一皱眉,道:“墨尘,你要水银灯做什么?”   “或许水银灯对我没有大用,但我只想看到你的诚意,你也愿意证明给我,不是吗?”慕雪臣道。“还是,你想反悔呢?”   顾景言摇摇头,道:“我倒并不想反悔,只因我也不知水银灯的所在之处。”   “水银灯是武林盟秘宝,你是武林盟主,又怎么会不知?”   “水银灯的确是我武林盟秘宝,但就是因为水银灯太过珍贵太过重要,早在几十年前,当时的武林盟主就已经将水银灯封存于武林盟宝库之中,将宝库大门用十二铜环锁上,又将十二铜环唯一的解法销毁。自此之后,江湖只传水银灯由历代武林盟主镇守,但其实,不光是我,就连我师父楚惜宸也没见过那件宝贝。”顾景言道。“水银灯是上古神物,一旦落入江湖之中便会掀起腥风血雨,而人世间又无法将那宝物销毁,因此只能将其封存,世人皆接触不到,方才不会因对那宝物的贪欲掀起血债。”   慕雪臣心中微愕,只问道:“这么说,武林盟只是空有这件宝物,却也无法使用了?”   “是。”顾景言道。“除非能破解十二铜环的解法,否则,是无论如何打不开宝库大门的。”   “那十二铜环,就真的不得解?”   “这个......”顾景言喃喃道。“十二铜环的解法,已经被当时的武林盟主销毁了。但或许,他也不愿真正糟践了那件宝物,因此留下了一本指示解法的线索书。只是,那书中内容及其繁琐深厚,历代武林盟主无一人能将那线索参透。”   “那么,十二铜环的解法,还是有的。”慕雪臣道。“只是线索,没有人能看明白罢了。”   “可以这样说。”   慕雪臣垂眸思忖了一会儿,道:“那,你能不能把那本书给我?”   顾景言闻言错愕:“墨尘,你要那本书作甚?”   “只是觉得好奇罢了,或许,我可以看得明白呢。”慕雪臣道。“不过是十二铜环的解法罢了,能是多么深奥的事。若我能破解了,你便可真正拥有水银灯,对你,对我,难道不都是很好的事吗。”   “这......你开心就好。”顾景言道。“那本书,一会我会拿给你,除此以外呢,你还要我做什么?”   慕雪臣眸光一闪,妖冶笑道:“我还希望,你能把我杀一个人。”   “我虽不愿平白杀生,但若能得墨尘原谅,也未尝不可。”顾景言道。“只要不是武林盟中的人和名门正道人士,想要杀谁,只听君差遣。”   “不会是名门正道的人的。”慕雪臣道。“我只想你帮我杀了天蛊教主,唐青瓷。”   “唐青瓷?”顾景言道。“就是当今唐门之主与苗疆公主之女,如今乃邪教天蛊教之首的唐青瓷?”   “就是她。”慕雪臣道。“那女人善用毒蛊,早年害我至深,我只希望顾盟主,能帮我一解心头大患。”   顾景言垂着眸,静静想了一会儿,方道:“那唐青瓷虽是唐门门主之女,但如今也已然堕入邪道,祸害一方,对于中原武林也是灾祸,的确留她不得。”   “是啊,杀了那女人,顾盟主也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好。”顾景言点头道。“墨尘给我七天时间,七日之后,我自会把唐青瓷的人头送到你面前。”   初春午后,春光正艳,春意正浓,沁儿正待在房内一边刺绣一边品酒,再一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慕雪臣竟已推门而入,站在她面前。   沁儿连忙起身,恭敬道:“参加楼主。”   “不必拘礼了。”慕雪臣在桌旁坐下,神色恹恹道。“沁儿,你倒是好兴致,竟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绣花。”   沁儿低着头,道:“只是如今几分闲暇罢了,不知楼主可有何吩咐?”   慕雪臣轻一点头,递给她一本半寸来厚的册子。沁儿伸手接了,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各种千奇百怪的图案和印纹。她颇是疑惑,问道:“楼主,这是什么?”   “叫我墨尘哥哥,怎的又忘了。”慕雪臣道。“这是武林盟中宝库门锁十二铜环的解法,是顾景言给我的,解了它,才能解开十二铜环。解了十二铜环,才能开启宝库大门,得到水银灯。”   沁儿微一错愕,道:“墨尘哥哥,顾盟主竟然这般痛快的将十二铜环的解法给了你?他已对你如此信任?”   “信任什么,他不过是认为我一定看不懂、解不开这些罢了。”慕雪臣道。“不过,算他想对了,我真的瞧不懂这些,这些文字和象形,有的来自关外和苗疆,我从未见过,更别提参透解法。想着沁儿你博学多识智若鸿儒,便来看看你瞧不瞧的懂。”   沁儿皱着眉翻了翻书册,道:“这里面的确大部分都是关外和苗疆的东西,我只能略懂一些,不过,即便沁儿知晓这些文字的含义,但如何破解十二铜环,我却是不知的。”   “你只要将文字译过来便好,十二铜环的解法我会自己参悟的。”慕雪臣淡淡道。“好歹我也是设计袭魇宫偌大机关城的人,不过是个门锁罢了,只要读懂意思,应该还是可以破解的。”   “好,沁儿最尽快译给墨尘哥哥看的。”沁儿道。“只是,墨尘哥哥,昨日沁儿已将那药交给了林熙然,林熙然也将那东西下在了酒里,可却没能算计到顾景言,到让他全身而退了......如今他药性得解,沁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还望楼主责罚。”   慕雪臣听她谈及此事,觉得喉头一哽,半晌后方定了定神,淡然道:“这事,也并不怪你,也只怪顾景言定力太强,林熙然那个美人在侧,他还能坐怀不乱,无动于衷。而且,或许他真的内力高强,凭借自身之力将药性排了出来。此计算是已失败告终了,只希望不要走露了消息让他知道才好。林熙然那边怎样了?”   “林姑娘只觉得羞愧不已,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想提起这档子事了。”沁儿道。“适才她来我房内对我说,既然顾景言对她无意,她也不会再如此痴心了,千雪门门主已找了如意郎君给她,估计过两日便会派人来接她回去了,这辈子,她与我们,与顾景言,怕也再难相见。”   慕雪臣轻一点头,道:“如此也好。这样,你抓紧译文,我就待在房内,等着顾景言送我的人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谁堪共语   袭魇重楼第十二章   那日允了慕雪臣替他去取唐青瓷人头后,顾景言翌日便策马离走。慕雪臣一个人待在空落落的厢房中,左右闲着无事,却又不好打扰沁儿,只得四处游逛在院落,赏着满园春色。   期间,他不断对自己说,那夜发生的事,过也就过了。顾景言留给他的,总不是什么不能忍的伤痛。如今,他自暴自弃也没用,还不如将那一份愧疚利用起来,成就他的大业。   他这样思虑了一会儿,远远看见沁儿过来寻他。远远望去,那翩然少女亭然玉立,鹅黄纱衣,清秀动人。   像慕雪臣这样冷热不定又极是防人的性子,偌大江湖之中,怕也只有沁儿能得他的信任,能近的了他的身。   走至慕雪臣身前,沁儿淡淡一笑,俯身福了一福,方道:“墨尘哥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慕雪臣道:“可是对那线索书的破译又有进益了?”   沁儿道:“是。我本以为那线索书是天书般难的东西,但一旦知道它用的何种语言和规律,破解起来倒也容易。”   慕雪臣点点头:“撰写线索书的乃是之前一位武林盟主,所谓术业有专攻,那人定不会是深谙奇文异字或是藏秘之法的人,顺着他的思路去解,便应能解的通。不过,你这样高兴,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沁儿点点头,走到他身侧,道:“是。我虽然还未破解全部译文,但却发现里面曾反反复复的提过一句话,那句话是用苗疆文字撰写,碰巧对于苗疆文字,我粗通皮毛,便将那句话译了出来。”   “那句话是什么?”   “‘解密之法,千机宝册’。”沁儿道。“我想,那本线索书中最大的线索,便就是这句话。或许十二铜环的解法,就隐藏在那千机宝册之中。不过楼主,这句话我虽然译了出来,但千机宝册,我却从未听说过,所以......”   慕雪臣淡淡一笑,衬着花色,明若春光:“哈哈,千机宝册,千机宝册,不错,看来是老天合着顾景言栽在我手上。”   沁儿一愣,道:“墨尘哥哥知道千机宝册的下落?”   慕雪臣点点头,道:“沁儿,我曾对你说过,袭魇宫偌大机关城,是由我设计出的。而我这等不懂机关秘法和陷阱玄机的人,为什么能设计出层层罗网的一座城,这件事,你没有疑过吗?”   “难道,莫非......”   “是,千机宝册,就在袭魇宫之中。”慕雪臣道。“传说千机宝册,乃是春秋战国时期鲁班所作,而鲁班,原名公输盘,是日后机关鬼谷一族的创始人。传说当时他所作机关极其精巧玄秘,古书中有言‘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便是赞他巧夺天工的机关之术。后鲁班晚年时期,正值战国动荡,为防止机关术失传,他曾撰写一本《千机宝册》。宝册之中,是各类机关陷阱术的设法制法,当时,我也是凭借《千机宝册》中记载的机关秘术,从而设计了袭魇宫外围守城——机关城。据说那本宝册也是宫主早年偶然所得,到不知今日竟然派上大用。”   沁儿恬然一笑,道:“这么说,千机宝册中,定有那十二铜环的解法了?”   “这我却不记得了,当时我研读那本书,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只翻阅了一些规模宏大的机关陷阱,并不记得其中是否记载了什么十二铜环。”慕雪臣道。“不过好在这本宝册在袭魇宫中,只要找到宝册,翻阅解法,打开铜环,便能得到水银灯了。”   “这么说,墨尘哥哥要回袭魇宫一趟?”   慕雪臣静静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道:“回去袭魇宫,已是势在必行,一去一回,最快动作,需要三天。顾景言曾经允我七日之内给我唐青瓷人头,不过天蛊教距此路途遥远,而且,唐青瓷的人头哪里有那样轻易得到。算着待我取书归来之时,他还尚未回到武林盟。”   沁儿点点头,道:“那么,墨尘哥哥准备何时动身?”   “我准备一下,入夜后便走。”慕雪臣道。“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万万多加小心。”   “墨尘哥哥不必为我心忧。”沁儿笑道。“沁儿这样大的人,难道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吗。”   入夜之后,慕雪臣趁着夜色深浓,便从一处偏僻城角越墙而上,离了夜都。   袭魇宫距离夜都,约有五百余里,三日时间,定要选千里骏马,快马加鞭,方才来得及。   慕雪臣飞檐走壁向北奔走了约有十里,方寻到一家贩马的客栈。他匆匆买了一匹模样极俊的血蹄黑云,便一骑陌尘,百里奔驰。   奔走陌上,慕雪臣连停下来喝碗茶的工夫也不曾有,就这样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到了最后,竟只用了一天时间便赶到袭魇宫。袭魇宫门前,慕雪臣方才翻身下马,血蹄黑云便倒地力竭而死,慕雪臣轻叹一声,只觉可惜。   过了偌大机关城,慕雪臣径直到了袭魇宫内藏书阁之中。此时,正是凌晨时分,只有两名袭魇弟子正镇守于此,见了他,连忙跪地礼道:“弟子参见楼主。”   慕雪臣匆一摆手,道:“你们二人,随我进去寻一本书。”   “请问楼主,是要寻找哪本书册?”   “我要《千机宝册》。”慕雪臣冷然道。“本座给你们两个时辰,将那本宝册找来给我。”   藏书阁内书册不下万卷,逐一翻找一天一夜犹且不足,但慕雪臣又哪里有那样多的工夫。他多在袭魇宫逗留一刻,他身份败露的风险便会增加一分。如今,他距离自己的目的不过几步了,又怎么能在阴沟里翻了船呢。   那两名守门弟子看着慕雪臣面色不善,急匆匆的去寻书了。慕雪臣也在书架之间徘徊寻找,奈何此处藏书太多,而大多书册若不细看,几乎都是一个模样的。且此时又是深夜,藏书阁内不过一豆烛光,极是昏暗,寻书的难度又高了不少。   正当慕雪臣埋头寻书之际,却忽然觉得身侧有人。他抬头望去,只看到一雪发雪衣的灵秀女子站在那里。那女子三千雪丝净若冬雪,身上绫罗白若轻羽,衬着那端秀空灵的一张脸,于这黑暗之中,别有一番诡异的冷艳冰丽。   慕雪臣看清来者,连忙跪地行礼道:“弟子慕雪臣参见护法。”   那女子却不低头看他,只是冷然说了一句:“不必多礼,起来吧。”   慕雪臣起了身,却恭敬的俯着身子,不去看她。这女子,并非凡人,乃是袭魇宫中双护法之一——未央阁沈砌雪沈护法,论地位高低,犹在慕雪臣之上。放眼整个袭魇宫,这女子也不过只居于宫主君冷蔷一人之下。   慕雪臣对这名护法,向来是有几分敬畏的。想当初他年幼拜师君冷蔷时,沈砌雪便已是亭然玉立的翩然少女,然而直到如今,十数年过去了,沈砌雪却还是当初的那般模样,半分也没有老去,宛若仍是二八芳华。   或许,这位护法的年纪,已在百岁之上。   而且,她的生命,似乎永无止息,半分没有衰老的迹象,宛若天长地久,仍然延续。   此时此刻,沈砌雪站在这藏经阁中,眼神空洞,不知是在看他,还是看着空气中无形的别的什么。过了片刻,慕雪臣方道:“请问护法有何指教,有何吩咐?”   沈砌雪轻轻抬了抬头,道:“慕雪臣,楼主他不知你私下在做着什么,但我却知道。夜空星云已昭显世间一切,那些事情,你瞒不过我。”   慕雪臣微微低下头,道:“护法圣贤,非我等凡人可比。”   “这件事,你若执意去做,我不会阻你。星象已然成型,我拦你,也拦不下你的心,拦不下你的命。”沈砌雪淡然道。“慕雪臣,天机不可轻泄,如今,我只警告你,不久的未来,你会得到一些东西,也会失去一些东西。那些,是命,是天理。”   “弟子......并不很明白护法的意思。”   “不懂也好,我只想指点你一句。”沈砌雪神情冷然道。“红尘三千墨,繁华皆凉薄,一情一悲咒,一字一成酌。”   红尘三千墨,繁华皆凉薄,一情一悲咒,一字一成酌。   直到又回到了武林盟,慕雪臣终究还是未懂这句中的意思。   沈砌雪告诉他,他会得到一些,失去一些。   又究竟是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进了沁儿房间,发现那丫头正捧着线索书,伏在书案上睡得正熟。慕雪臣只怜恤她不愿喊她起来,却不料沁儿自己醒了,只看向他,轻笑道:“墨尘哥哥,你可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唯恐顾盟主会归来,可是整日担惊受怕呢。”   “傻丫头,怕什么,难道我还能让你一个人待在风口浪尖,不管你么。”慕雪臣抚了抚她如墨的青丝,笑道。“放心,如今我已经把千机宝册取回来了,用不了多少日子,我便能得我所需,带你离开这儿了。”   他却不知,眼前这个将她一生最好的芳华托付给他的女子,竟再没有离开这儿了。   直到很久以后,他方才悟出沈砌雪和他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然而,却已......   那日,他留在沁儿房中,陪了她许久。   待等到入夜之时,他方才回去自己房里,刚一开门,却是浓重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将手抚在腰间长剑上,随即又定睛一看,只看见顾景言正浑身浴血侧躺在床榻之上,而房间正中红木茶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方盒。   慕雪臣几步走到桌前向盒中一望,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青铜盒中,一浓丽面庞怒瞪圆目,双瞳已浊。   顾景言,真的将唐青瓷的项上人头,为他取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做冷欺花   袭魇重楼第十三章   慕雪臣快步走到床边,只看到顾景言面上毒气翻涌,颊上青黑浮现。他俯下身子,冰凉的手指搭上顾景言的脉,静静探了一会儿,只觉顾景言内里真气翻涌,气血逆流。   慕雪臣一时也顾不上去想别的事,只坐在床边,轻声喊道:“顾景言,顾景言,你给我醒醒,顾景言!”   他喊了好一会儿,顾景言才在床上,轻轻的嘤咛了一声。又过了片刻,他方皱着眉,轻轻睁开了眼。   顾景言微微睁着眸,黑耀似的瞳子轻轻转了转,方看向床边的慕雪臣,道:“墨尘,我......我帮你把唐青瓷的人头带回来了,就放在桌上那青铜盒里,你,可瞧见了?”   慕雪臣轻一点头:“瞧见了。”   “那你是愿意原谅我了吗......”   “这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慕雪臣微微俯下身子,强然一笑道。“顾景言,你不要动,我去给你找大夫,好不好。”   顾景言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无妨,只是觉得累了。唐青瓷的人头没有我意料中的那般好得,我本想埋伏几日一击必杀,可我又怕等我回来,你已经走了。”   慕雪臣轻叹了口气,道:“顾景言,其实我也并不是那么想唐青瓷死。”   顾景言道:“我知道。”   “其实那个女人,完全是我推脱给你的理由。”   “我知道。”   “你都知道,那你是不是疯了?!”慕雪臣道。“你以为唐青瓷是谁?她是天蛊教的教主,自己身怀绝技不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你真的蠢到一个人去杀她?”   顾景言看着他嗔怒的模样,觉得他生起气来也那么动人,明若花色,净若云光。   他轻轻一笑,小声道:“墨尘,你凑过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慕雪臣喉间一哽,却也不想与他争辩。只得凑过前去,微微俯下身子。   他俯下身的时候,几丝长发偶然落在顾景言的鼻侧,轻佻且微妙的轻轻瘙痒着。痒在心里,携着几分致命的妖惑。   顾景言第一次这样近的去端详他,他第一次觉得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生的这样绝美,这样令人迷醉。他觉得自己已经跌醉在一味蛊里,毒已入骨,病入膏肓,无药可治,无法自拔。   他将唇轻轻凑在慕雪臣耳侧,道:“墨尘......我喜欢你。”   慕雪臣闻言,却像受了什么惊吓一样,他一下弹起身子,向后退了几步,道:“顾景言,你真是疯了。”   “或许吧......我觉得我早已疯了,早就......”顾景言闭上眼睛,幽幽道。“就像林姑娘对我的情愫一样,或许终我一生只是遥不可及,对你而言只是不可理喻。但我真的喜欢你,除你以外,再无旁人了。”   慕雪臣站在床侧,蓦然间,双颊绯红了。   只是床榻之上,顾景言却全然没有住口的意思,依然自顾自道:“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定会觉得我不堪,觉得我罪恶,但这份情,我已在心底藏得太久了,再也掩不住了。”   “如今,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身边如花美眷却不稀罕,偏偏去喜欢一个男子。可我喜欢的男子,却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很值得人去欣赏,去仰慕...去保护的人。”   “墨尘......我真的,早输给你了......”   慕雪臣听到此处,心中已不知是怒是惊,一时间五味杂陈,情绪含糊不清,只吼道:“顾景言,你真是个疯子!你简直不可理喻!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听到慕雪臣这样喉,顾景言却只轻轻笑了笑。   “对不起,墨尘,对不起......”   这个疯子在说什么。   这个疯子,又在为了什么道歉呢。   他连我的真名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喜欢我。   太可怜了,真是,太可怜了。   那日傍晚,春深的夜都又落雨了。   慕雪臣房中,沁儿大着胆子去看那盒中的人头,她瞥了一眼,又连忙退了回来,道:“墨尘哥哥,这人倒真是唐青瓷本尊,我见过她的画像,断不会有错。”   慕雪臣冷然一笑,道:“那顾景言,世称是正义凛然的君子,我看他根本就是个疯子。连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只为了杀这个女人。”   “可是,墨尘哥哥,不是你叫他去杀这个女人......”   慕雪臣垂着头,轻轻一咳,道:“这事的初衷已不重要了。不过,这样一番也好,如今他伤重难愈,又身中剧毒,待我到时破开宝库大门夺取水银灯,看他如何阻我。”   沁儿皱着秀眉,道:“那如今,顾景言他人呢。”   “我叫来几个武林盟的弟子,将他带回他自己的卧房看伤去了。”   沁儿点点头,又道:“那这个人头......”   “丢了,或是埋了罢。”慕雪臣道。“我叫你来,无非是想确定这是否是唐青瓷本尊罢了,一个死人头颅,我又留着做什么。”   “那,墨尘哥哥,十二铜环的解法,你可知道了?”   慕雪臣轻一点头,掀了块绸子走到桌旁将那铜盒蒙上,道:“千机宝册中确有那十二铜环的解法,待我背会了,练熟了,便可前去破那宝库大门了。”   “如此一来,墨尘哥哥的计划,已经要成功了。”   “是,棋差一招,只看最后这步,能不能走好。”慕雪臣带着几分得意,轻佻一笑。“如今楚惜宸身死,顾景言受伤,武林盟中,已难有我的敌手了,我看到时,谁能奈我何。”   直到几日后,慕雪臣又想起那日。   他只恨自己傻。   慕雪臣啊慕雪臣,你为什么不多想想这一切事情,不多想想沈护法说的那番话呢。   其实,是你疯了。   你已被贪婪和骄傲蒙了双眼。   到最后。你都害死了谁,你都输给了谁,你又把自己,赔给了谁。   待等慕雪臣预备去破宝库大门,已是三日之后。   十二铜环看起来虽很简朴,但其中蕴含的机关哲理极是复杂,他默默在手中练了许久,为保万无一失,不出差错。   子时时分,凌晨时候的夜最是深。慕雪臣带着沁儿出了门,二人飞身一跃走壁飞檐,夜都之内廊腰缦回,楼阁林立。二人小心躲着巡查守军,潜行了好一会儿,方到了宝库大门之前。   不知为何,武林盟中藏着至尊秘宝的宝库门前却并无守卫,慕雪臣左右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了此处不会经过巡查的守军,方才和沁儿从屋顶跃下。他叫沁儿四处观察望风,自己则前去破那十二铜环秘锁。   直到手指碰触到那纯金的锁头的时候,他还未觉得有任何不安。   只是内心之中,那野兽似的直觉,让他觉得有些反常。   这一切,难道不会太顺利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梦寐以求的水银灯就要到手,他却犹豫了。   如果武林宝库如此轻易便可攻破,如果线索之书那般容易便可得解,那为何在这数十年间,江湖中各大势力觊觎水银灯,却碌碌一番皆无所得?   心里这般想着,可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停歇。慕雪臣忽然觉得,他虽自认是冷性情的人,但心里似乎也翻腾着一些欲求的,就如同现在,他心中渐渐燃起了一股希冀,且愈演愈烈了。   慢慢的,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按理说,沁儿在他身后四处望风,即便再是安静,却也该有些声响的。   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太安静了。   思忖片刻,慕雪臣微一回头,却只看见沁儿被一人揽在怀中,被捂住了双眼鼻口。而在夜风喧嚣之际,在这月色朦胧之中,顾景言面若冷霜,眸露不忍,身侧,一男子邪魅张狂,红衣黑发。两个纤长高挑的身影,逆着光影站在那,静静注视着他。   慕雪臣侧过身子,刚想动作,却只见一银丝巨网从天而降,绵延数丈,慕雪臣躲闪不及,已被束缚在原地。银丝结扣间绑着尖锐利刃,此刻深深扎进他的身体中,染在他雪衣之上血色如花。期间,自四面八方又冲出数十名盟内守军,将他团团包围。   他这才知道,自己,算人不成,倒被人算计了。   融融月色中,慕雪臣眼色凄然的望着顾景言。而顾景言却也别无他法,只得轻轻一叹。他身侧红衣男子倒是朗声一笑,戏谑的望着慕雪臣,淡淡道:“我原以为袭魇宫墨尘楼楼主有多大的本事,看来也不过如此。慕雪臣,你不还是君冷蔷膝下的弟子吗?看来这么多年,君冷蔷也变了,你这样的人,他都愿意收作弟子,留在身边。”   慕雪臣冷笑一声,道:“你又是何人,敢口出狂言,辱我宫主。”   “我和君冷蔷,可是旧相识了,不过说起来,我们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了,记得当初,我还承诺他,要为他收尸呢。”红衣男子垂眸一笑道。“直到前些时候,景言告诉我你的出现,我才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了。慕雪臣,你再如何神出鬼没,却也未能逃出我们师徒联手。”   师徒联手?   这个人,是顾景言的师父?......楚惜宸?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将烟困柳   袭魇重楼第十四章   春露犹寒。   牢狱之中,自是潮湿阴冷。   在武林盟地牢最深处的那间囚室里,慕雪臣蜷的小小的卧在角落。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流了太多的血,不然,他的身子,还有那颗心,怎么会赶到这样森冷呢。   牢门之外,顾景言一袭玄衣静然站着,定定端详着他。他在那站了要一会儿,方听慕雪臣道:“顾盟主,你在那立了许久,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是看我此时狼狈,故意来看我笑话吗。”   顾景言轻一垂眸,声音淡淡道:“慕雪臣,若不是你野心过甚,又心怀欲求,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终究,还是要怪你自己,还是要怪你贪婪张狂的内心。”   “说得真好听,好像这一切,错只在我,而你顾大盟主,丝毫没有阴谋算计,工于心计。”慕雪臣扶着墙壁坐起身,喃喃道:“我的身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景言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其实......早在茶楼之中,我就曾注意到你。但当时,只是看你翩翩君子,美人如玉,身边又有沁姑娘那样的如花美眷贴身跟随,便在心中印下了,当时,也并未疑你。而七日之后,我在城外桃林之中吹奏箫曲,远远只觉得有人藏匿在树后。你知晓,奏乐时人心最静,我还听到你呼吸的声音。我本想去瞧瞧树后是何人,却在那时被人包围剿杀,体内蛇珠之毒又发,我本以为竭力一战后会命丧黄泉,却万万没想到,你会走出来救我。而看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是那日茶楼中的那位公子。”   慕雪臣轻嗤一笑,淡淡道:“若时光流转,我定不会救你。”   顾景言喉头一哽,却仍接着道:“当时,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位路过公子,我看你为人儒雅,又心怀悲悯,便真心有意与你结交。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未曾疑过你的身份,直到,君山灵泉那夜。”   “君山、灵泉......”慕雪臣喃喃道。“莫非,那日夜里我收了夜莺传书,你知晓?”   顾景言点点头,道:“那日和你一同露宿林中,贴身而卧,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正当我好容易有些睡意的时候,却发现你忽然起身,向林间深处走去,同时,我听到了鸟儿的啼鸣,那时,我只觉得几分好奇和有趣,便偷偷的尾随你看你去做什么。却不想,我看到林间月下,你从一只枣红鸟儿的腿上解下一封传书,并用内力燃烬。”   慕雪臣微微侧过头,静静听着。   “或许夜莺传书不算什么,但是将内力化为明火,那需要极其深厚的内力和功底,那时我便知道,你定不会是凡人。转念我又想,像你这般功力的正道中人,为何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号,也从未曾见过你。结果到了第二日,你蓦然要与我分别,那时我便知道,你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做,而这事,一定和你收到的那封传书有关。”   慕雪臣轻一挑眉:“难不成,那日之后你并未独自离开,而是尾随与我?”   “不错,我跟随你回了扬州城,并看你解救了一位受人欺凌的年幼少女,那时,我放下了心,以为你定是个好人。我本想离开,却又听闻那夜是扬州花灯节,便想滞留一晚。”顾景言声音低沉,淡淡道。“却不成想,那夜,我在丹河河畔,竟亲眼见到你,于画舫之上杀了信阳。”   慕雪臣一笑,道:“那时,你便知晓我的身份了?”   “那夜之后,我看你携着信阳公子人头赶回袭魇宫,只知晓你是袭魇宫中一位徒众,却仍不能确定你的身份。”顾景言轻声道。“后来,待等我回去武林盟后,正巧一位书客门人来武林盟中寻我师尊,闲来无事之时,我便同他问起你,他听了我的描述后道:‘如今袭魇宫中,若谁像你口中那般,内力卓群,美人如玉,喜着雪衣,鸿儒却又少语,那人,定是墨尘楼主,慕雪臣’。”   “我倒不知,我在你口中,倒有这样好的评价。”   “墨尘,你在我心中,向来是极好的。”顾景言道。“若你身在正道,定是位可以平定四方,垂怜苍生的君子大侠。只可惜,你却身在魔道,与我对立,倒真是可惜。”   慕雪臣只冷冷一笑,道:“顾景言,难道你以为你武林盟就是正义之地?邪道众人,至少做的问心无愧,光明正大。不像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肖小小人,自认君子,却阳奉阴违,你顶着武林盟主的名头做着这等攻于算计之事,难道就不觉得羞愧?”   “墨尘......”   “别这么叫我!”慕雪臣道。“墨尘是我楼宇名号,是我袭魇宫主所赐,你不配喊这个名字。”   顾景言嗫嚅道:“可我......”   “顾景言!你自诩正义,自诩大侠,可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曾做出什么样的事!”慕雪臣狠狠道。“但是你的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便会让你受人非议,无法在这武林中立足!”   顾景言微微一愣,还未答言,却只听远处传来一轻狂之声,道:“断袖之癖又如何,龙阳之好又如何,我徒弟有的东西,当师父的也全都有,可到头来,却不也是十数年武林盟主做的好好的?”   话音落时,那红衣黑发的男子正走到顾景言身侧,他侧过身傲然看着狱中的慕雪臣,道:“如今武林之中,只讲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慕雪臣,是你输了。你想把这档子事当作丑事传出去,让景言日后无法立足,让他人身受辱。可是,你若是死在这儿,又哪里有机会叫旁人知道这档子事呢?如今,还不是我们师徒说了算,想让你生你就生,想让你死你就死。你已是秋后蝼蚁,又在张狂什么。”   “楚惜宸!”   牢门外,楚惜宸只淡淡笑了笑,如今他虽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风华未减,凌若寒光。他轻瞥了眼顾景言,淡淡道:“景言,你先退下,去女囚那边看看那个丫头,慕雪臣就交给我来处置,如何?”   顾景言只轻轻颔首,道:“如此,徒弟告退了。”   待等顾景言的身影在拐角深处消失不见后,楚惜宸方侧过身子看着慕雪臣,道:“墨尘楼主,幸会了。我有些事情想从你口中知道,却偏偏没有我徒弟的那番耐心去迁就你,我想,你最好还是认清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就痛痛快快的说,否则,可就要吃一番苦头了。”   慕雪臣只冷冷一笑:“楚大盟主,你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楚惜宸魅然一笑,他定然凝视着慕雪臣雪衣之上的几抹鲜血,顿了许久,方道:“我想知道,袭魇宫外机关城的解法。”   袭魇宫外机关城的解法?   笑话!   十数年来,袭魇宫之所以易守难攻,固若金汤,除去它的地理位置极其偏僻难寻之外,也是多亏了那层层陷阱重重玄机的机关城!   如若让楚惜宸知晓机关城的解法,那么武林盟大军若一举攻击袭魇宫,不是宛若攻击无人守卫之地?   那样,袭魇宫虽说不上定会失守覆灭,也难逃一番伤亡惨重。   望着楚惜宸,慕雪臣只凄然的笑了笑,道:“楚大盟主,我看,你真是将我想得简单了。我并不是为了苟且偷生而可以放弃尊严、弃师弃主之人。如今,即便你对我处以凌迟极刑,也断无可能从我口中知晓一个字。”   “墨尘楼主此番气节,倒真是令楚某感动啊。”楚惜宸道。“你大可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旁人,连我那笨徒弟也不会知道,楚某,只会孤身一人,进入袭魇宫。”   “呵,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会信你不成?”   楚惜宸妖然一笑,轻叹了口气,道:“墨尘楼主不肯说?如此,到可惜了。”话音未落,楚惜宸轻轻拍了拍手,朗声道:“来人,把东西抬上来,好生伺候伺候墨尘楼主。”   慕雪臣闻言一惊,却是面不改色,只静静坐在原地看着。过不一会儿,牢门外竟走来四名武林盟徒众,四名徒众正合力抬着个硕大的物什,上面盖着块血迹斑斑的白布。   “慕雪臣,是你自己要自讨苦吃,也怪不得我狠心了。”   楚惜宸静静走到那东西旁,将那白布掀开。白布之下,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黑铁笼,铁笼内侧,百枚尖锐凛然的银针闪着凛凛寒光!   这是......百刃刑笼。   若将人关进这铁笼中去,那人便会被百枚银针穿透,痛苦非常,千疮百孔,却又因疮口微小,除去流血伤痛外,却是求死不能。   慕雪臣只觉得心头一凉,他定定望着楚惜宸,冷然道:“亏你们武林盟还是自诩正义的地方,竟还会有这样惨无人道的刑具。”   “对付你这样的魔道中人,定要用些非同寻常的手段。”楚惜宸道。“慕雪臣,我知道你骨头硬得很,若是给你用了这样的刑罚你还不肯说,我也不介意去给你身边的那美貌侍女用用看。”   可此时此刻,慕雪臣却未听清他在说什么。百枚银针撕裂他的肌肤嵌入他的身体。他轻轻低着头,恍惚之间只看到自己的血顺着铁笼笼壁流到地上,顺着地牢石砖的裂缝,蔓延到很远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  楚惜宸要进袭魇宫是有原因的0。0   ☆、第十五章 何人葬花   袭魇重楼第十五章   此刻,顾景言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只是耳畔,蓦然想起慕雪臣轻微辗转的嘤咛,响在心上,带着几分痛,和痒。   不过,他知道,自己是听不见那边的声音的。他现在在女囚牢狱,与慕雪臣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顾景言轻轻咳了咳,叹了口气,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牢门前,抬头望着牢狱之中依旧绝美清丽的少女。   看他来了,颜沁的眸中似乎泛起了光,片刻之后,她却只是轻轻一笑,道:“顾景言,我便知道你不会是那样简单的货色。只可惜,楼主不听我劝,否则,若按我的意思让你直接毒发自生自灭,我们二人,又怎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顾景言轻轻别过头去,道:“若你们不想着去算计我,又怎么会落入我和师父的陷阱之中,到头来,还不是你们的野心和贪欲害了自己,这就是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想,水银灯,其实并不藏于宝库之中吧?”   “是。水银灯向来由盟主亲自镇守,除去武林盟主和他一名亲信,再不会有旁人知晓其下落。”   “那么,宝库大门上的十二铜环也只是个幌子?那所谓十二铜环的线索书,以及指引千机宝册的那句线索,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都是你们编纂出来的?”   “是。”顾景言淡淡道。“若不设点难度,怕你们也不会轻易相信吧。”   颜沁朗声一笑,粲然道:“不愧是当今武林盟主,好手段,好计策。我真没想到,连我袭魇宫万蛊司秘制的药也迷不住你,我本欲让林熙然成为你的短处的,可惜到最后,你却从那陷阱中逃开了。”   顾景言闻言一愕,道:“林姑娘给我下的药,是你给的?”   “是。”   “她竟会相信你,给我下药?”   “是。”颜沁道。“那女人想得到你想的发疯,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顾景言只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慕雪臣还真应了我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了,到头来,都是他自己给自己设的报应。”   颜沁双眉轻皱,道:“顾大盟主,沁儿虽然只是个柔弱女子,但并不愚蠢,我又怎可能不知晓你的心思。林熙然想得到你想的发疯,而你却思慕我家楼主思慕的发狂。只可惜,你们二人终是正邪对立,形如水火,你对于他,有心有意,却终究只能碌碌而无所得。”   顾景言轻轻一笑,看向她。这女子,竟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慧许多,连慕雪臣都未必能懂的事情,她却是旁观者清,一语道破。   “你知道我喜欢你家楼主?”   “是。”   “那你家楼主,可对我......”   颜沁轻佻一笑,道:“或许,在他知道被你欺骗之前,对你至少还有几分兄弟情谊的。”   “那如今......”   “如今,他对你除了恨,再不会有别的了。”颜沁道。“顾大盟主,你最好也收起你那肮脏的心思,我家楼主乃人中之龙,绝非你这样的人,可以碰的起的。”   “只可惜,他的人,我已碰过了。”顾景言轻轻一笑,带着几分与平时君子之貌截然不同的张狂。“沁姑娘,我知道,你在慕雪臣心中,也是十分重要,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你,而向我低头呢。”   颜沁轻轻笑了笑:“顾大盟主,你想用我,去要挟我们楼主?”   “或许。”   颜沁嘲讽一笑,轻轻侧过了身。   透过牢狱之中那巴掌大的一片小窗,她能隐约看到窗外月色皎皎,光影下澈,明若星河。   她还记得,就在三日前,慕雪臣曾满心欢喜的对她说:“用不了多少日子,我便能得我所需,带你离开这儿了。”   楼主,你曾说要带沁儿走。   只可惜,如今,沁儿走不脱了。   若不能成为你的羽翼,至少不要落为你的负累。   或许......沁儿和楼主在一块儿的五年时光,应已是心满意足了。   囚室之中,颜沁回眸一笑,笑靥如花,明艳倾城,看得顾景言一时惊了,他不知,这个应该已被他逼到绝境的女子,为何会笑的这样开怀,这样洒脱。   而接下来,颜沁口中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如同诅咒一般。   “顾景言,你这一生,终究不可能得到楼主的心。”   “我要让他,恨你一辈子。”   话音未落,这个美貌聪慧的女子,向囚室墙垣飞身一扑,壮烈凄然宛若飞蛾扑火。   刹那之后,血光犹热,月影灼灼。   囚室之中,慕雪臣正昏昏沉沉倚在狱中角落。   恍惚之间,他只觉得几分口渴,便轻喊了几句沁儿。沁儿泡的茶他向来爱喝,不知怎的,那贪吃的丫头竟是那般心灵手巧,即便只是普通的西山白露,都能让她沏出极是沁人的芬芳味道。   他喊了好几声沁儿,却都没有回音。朦胧之中,慕雪臣轻轻睁开双眼,看见月光之下,那绝艳的少女正身着一袭红衣,娇然笑着望着他。   他从未觉得沁儿竟会是那样浓丽的美人,此刻的颜沁,容姿惑人,红衣黑发,端庄旖旎,与平时的娇憨单纯全然不同。   慕雪臣看着她,道:“沁儿,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沁儿望着他,轻轻一笑,道:“楼主,沁儿要去找爹娘去了。”   “爹娘?”慕雪臣呢喃道。“你去看爹娘,也没有必要扮成这样。”   “楼主。”沁儿轻声道。“沁儿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慕雪臣道。“这世上的女子,又有哪个能比我的沁儿好看。”   沁儿恬然一笑,道:“楼主,你愿不愿随沁儿走?我娘说,她想见见你。”   “现在吗?”慕雪臣微微一惊,道。“改日吧,今日,我觉得太累了。”   “楼主不和沁儿走吗?”   “不了。”   沁儿淡淡一笑,泪珠却顺着脸庞一下子落下来:“那,楼主,沁儿可就一个人走了,你以后一个人,一定要珍重啊。”   说罢,沁儿转过身子,穿过牢门,渐渐远去了。   慕雪臣静静凝视着她的背影,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刹那间,他好似又看到沈护法那双雪瞳诡目。   “不久的未来,你会得到一些东西,也会失去一些东西。那些,是命,是天理。”   慕雪臣骤然惊醒的时候,只看见顾景言站在他身边。   他顺着玄色的衣角向上望去,只望见顾景言神情凄然的一张脸。   忽然,慕雪臣觉得很是不安,他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抬起身子,道:“顾景言,沁儿呢?沁儿呢?!你把她关去了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顾景言微微低着头,在慕雪臣身旁半跪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方才神色沉郁,轻声道:“慕雪臣,你......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沁姑娘,她是烈女子,如今......已经不在了。”   如今,已经不在了。   沁儿为什么不在了?她不在这儿,又能到哪儿去?   慕雪臣忽然想起适才梦魇之中,沁儿对他说的那些话。   “楼主,沁儿要去找爹娘去了。”   “楼主,不和沁儿走吗。”   “那,楼主,沁儿可就一个人走了。”   “你以后一个人,一定要珍重啊。”   囚室之内,慕雪臣蓦然低吼一声,他强力直起身子,两手直扼上顾景言的脖颈。   “顾景言,你把沁儿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   “顾景言,你不能那么对她......你不能那么对她!”   重伤之下的慕雪臣,手上并无几分力道。顾景言也不挣扎,直由他双手在自己喉颈死命扼着。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慕雪臣。   他眼中的慕雪臣,翩若鸿儒,风华绝代,淡若君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神情凄惨,眸含泪光,为了一个死人,拼命用他最后的几分绵薄之力来报复自己。   什么时候,慕雪臣,变成了这样呢。   是自己让他变成这样的吗?   蓦然间,慕雪臣的身子软倒下去,顾景言心中一骇,连忙将他搂在怀里,却只见慕雪臣近乎窒息似的伏在自己怀里痛苦的咳了咳,随后呕出大口黑红的血。   怒火攻心,气血逆流。   慕雪臣已经有伤在身,若再逆了气血,是能活活失了一条命去的。   顾景言连忙将慕雪臣的身子扳正,将自身内力输进他的体内,同时在他耳侧吼道:“慕雪臣!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要报仇,也要有命在!难道你想沁姑娘就这么枉死了?难道你自己,也只想像蝼蚁一般,死在这牢狱之间?”   然而此时,慕雪臣却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只忽然想起,五年前,楼主赏了他一个半大的丫头。那时,他还是冷情冷性,得了赏,也半分不去欢愉。   而那个脸上还印着红纹的毁了半张脸的丫头,却是满心欢喜,她穿着一身鹅黄宫装,急急忙忙到自己身前福了一福。   “沁儿参见楼主,往后,奴婢就是楼主的人了。”   从十五岁到二十岁,颜沁真的献给了他一个女子一生最美好的一段芳华。   而他却给她留下了什么?   如今,这世上最疼他的人,最懂得他心思的人,最不离不弃照顾他的人,再也没有了。   这世上,终再无一人,能近他的心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荒唐的笑话。   他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而他失去的,终究又换来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有花堪折   袭魇重楼第十六章   顾景言轻轻掀开慕雪臣的衣襟,去看他的伤。   此时的慕雪臣,已然伤痕累累,千疮百孔。   顾景言叹了一口气,心中说不上是苦涩还是心疼。   这伤痕他熟悉的很,只是他一时还无法相信,自己的师父会给自己最心爱的人,动用那残忍的百刃刑笼。   他现在已经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对于慕雪臣,他一边喜欢着,一边伤害着。而对于师父,他是一边遵从着,一边欺瞒着。到如今,竟已是个里外不是人的局面。   而如今,他又逼死了沁儿。   想必慕雪臣,直到死,也不会再原谅他了吧。   而如今自己......   何苦呢。   何必呢。   既然后悔如今,那又为何当初呢。   昏迷中,慕雪臣轻轻嘤咛了一声,顾景言连忙俯下身去看他。却只看见本该风光无限的墨尘楼主如今脆弱不堪,面挂泪痕。他将自己蜷的小小的,像是只受伤的动物,虚弱着、惧怕着,唯恐再被别人伤害。   夜都城外,喧嚣风中,楚惜宸月下奏笛,曲音漫回,凄若泣语。   远处竹林里,走出一雪衣男子,容若玉琊,冷甚冰霜。他走到楚惜宸面前,轻轻瞥了他一眼。那瞬然目光中,却带着万分涩然和凄苦。   楚惜宸抬头看了看他,停了奏笛,莞尔一笑道:“君冷蔷,我没想到,你会愿意来见我。”   “我徒弟的命在你手里,那样大的筹码,楚盟主的邀请,我有资格拒绝吗?”   楚惜宸轻一摇头,道:“十多年未见,你非要以这种态度对我?”   “呵,我却不知,在发生那样多事之后,我还应该以哪种态度对你。”君冷蔷淡淡道。“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可真是聪明了不少。”   楚惜宸站起身子,看着君冷蔷,道:“我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如果我能放弃武林盟,和你一同前去袭魇宫,该有多好。”   “是,这话我的确说过。”君冷蔷道。“而你,在武林盟和我之间,放弃了我。”   “那时,我那样选,是有我的原因的。”   “或许,是。”   “如今,我若愿意为了你,舍弃武林盟,你还会愿意接受我吗。”楚惜宸向前走了几步,涩然道。“我已将盟主之位传给顾景言,对外也已宣称身死,我真的已舍弃了武林盟,舍弃了一切。”   君冷蔷看着他,却只冷嗤道:“就因为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就要应允你迟了十五年的承诺吗。”   “可是......”   “楚惜宸。”君冷蔷只打断他道。“没人会傻到去等另一个人十五年的,这么久,我早就累了。”   楚惜宸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方道:“若你不喜欢我了,你又怎么会来呢,你心里头,还是有我一丝分量的,是不是?”   月光之下,君冷蔷淡淡笑了笑,濯而不妖,刹那芳华。   “或许吧。”他道。“只可惜,太迟了。”   夜深了。   卧房之中,顾景言与慕雪臣同床而卧,并肩而眠。   或许这一日下来,顾景言是太累了,他只闭着眼沉沉睡着,全然不知身侧慕雪臣已然醒了,正坐在他身侧,眼神怨毒残凉的静静望着他。   慕雪臣静静的坐在那儿,动也不想动,轻轻一动,便觉得身上穿心刺骨的疼。他静静看了顾景言一会儿,眼光忽然凝住了。   顾景言和衣而眠睡的急了,忘了去卸下他腰侧绑着的一把不过两寸来长的小刀。这小刀本只是投掷用的暗器,长度太短,刃也太薄,近身使用极难伤人,除非直接刺进心脏里......   慕雪臣轻轻俯下身子,解了小刀的锁扣,将那柳叶大的一片薄刃握在手里。   然后,他垂了眸,看着熟睡中的顾景言。   若是在刚刚得知沁儿身死的那会儿,他的怒气定会让他发了疯似的将这刀刃刺进顾景言身体里。可此刻,他的感情似乎有些麻木了,或许说,被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吞噬了。   或许,他现在可以杀了顾景言。   但是杀了顾景言又如何。杀了顾景言,自己就能走得脱了?沁儿,就能活过来了?   慕雪臣轻轻笑了笑,冷嗤一声。   顾景言,我不杀你,杀了你,也只是平白脏了沁儿轮回的路。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喜欢我的话...就请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在你面前吧。   想必,你此后的一生,都不会再有快乐了。   想到这儿,慕雪臣决绝的将那刀刃放在自己脖颈旁侧,心里只想着,这刀刃太小一刀下去恐伤的不够狠,还要再多补几道将血管割断了才是。   刀刃将落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侧顾景言颤抖的声音。   “慕雪臣,你在做什么?”   慕雪臣浑身一震,连忙侧过身,他将自己蜷在了距离顾景言最远的床角,眼神定定的看着他。   “顾景言,你可醒的真是时候。”   “我早知道你醒了,只想看看,你会不会用那把刀杀我。”顾景言放柔了语气,轻声道。“慕雪臣,你别这样,把刀给我。”   “不。”   “你觉得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慕雪臣只冷然一笑:“慷慨赴死,也好过在这污浊世间不堪苟活。”   说罢,他想举起刀,而顾景言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翻身便移到慕雪臣蜷着的床角。   慕雪臣只望着他,却也不松开手。刀刃将他的掌间和手指都割破了,殷红的血顺着他苍白的指缝流下来。   顾景言轻轻按住他的手,道:“慕雪臣,把刀给我。”   “不。”   “你没必要这样伤害自己,你只是太恨我了。”顾景言轻声道。   说罢,他将手抚在慕雪臣的背上,死死将他搂在怀里,道:“慕雪臣,你要是觉得难过,就用刀刺我吧,杀了我也没关系,别伤害你自己,成不成?”   慕雪臣死死的攥着刀子:“我真会杀了你的。”   “嗯。”   慕雪臣看着顾景言低眉顺眼的样子,只觉得嘲讽的好笑。他举起小刀,一刀刺在顾景言肩上,顾景言没有躲,只是搂着他,在他耳侧倒抽了口凉气,轻轻嘶了一声。   顾景言伤口处的血顺着小刀留到慕雪臣的手上,别样的浓稠和温暖。   似乎就像一个装满了水的水囊被刺破了一个小口一样,囊中承载的压力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地方,是而一泻如洪。   慕雪臣直起身子,就像是发疯了一样,一刀刀向顾景言身上刺去,顾景言却一刀也不躲,只静静的抱着他,恨不得将他所有的痛苦和绝望搂在怀里。   耳侧,只是慕雪臣凄厉的嘶喊,受伤的野兽终于发了狂,开始猛烈的报复。   只是,那份疼却在心里。   顾景言觉得自己活该,因为他就是那个带给慕雪臣无限痛苦和绝望的人。   暴风过境,心如刀割。   一串串血珠顺着刀锋落下来,滚在床榻上铺着的那明红色的缎子上。   翌日清晨,顾景言拖着伤痛的身子,去见楚惜宸。   他不知道为何大清早的自己的师尊忽然要召见自己,好容易将哭累了睡着了的慕雪臣安顿下来,他连伤口都来不及裹,只匆匆披了件玄色的外衣来到楚惜宸房里。   到了楚惜宸房中,顾景言却是大惊失色,他诧异的发现他那向来让人捉摸不透心思的师父此刻连行李都收拾好了,连同楚惜宸从不离身的那支玉笛也被装进了包裹。   他忽然觉得,楚惜宸要离开了,而且这一走,似乎今生今世,再不会有相见的机会了。   “师父......”顾景言喃喃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楚惜宸抬头望了他一眼,道:“去哪儿,师父不能告诉你,反正是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为什么?”   “因为,为师放眼这偌大武林盟,却发现这儿没有一件东西真正属于我,盟主是你的,徒众是你的,这里对我来说,有些太陌生了。”   顾景言急急向前走了几步,道:“若师父是后悔给了徒儿盟主的位子,徒儿这就将盟主之位还给师父......”   楚惜宸只淡淡一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   “十五年前,我曾经为了这偌大武林,为了浩荡中原,负了一个人。”楚惜宸望着窗外云光,淡然道。“如今,该是我去把那人追回来的时候了。所以,我要随他走了。”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如今为了他放弃了一切,我却不觉得后悔,只是觉得很快乐,早该这样了。”楚惜宸道。“或许曾经,我将名利看的过重了,却忘了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险些让那支花不愿等我了。”   “师父......”   楚惜宸却不理他,只是径自背了包裹,浅笑道:“如今我一走,慕雪臣闹出的这档子事,我便不会再管了。他是死是活已经与我无关了,你想要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就是了。”他顿了顿。“只是有句话你该记得。”   “师父请说。”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楚惜宸垂着眸子,从顾景言身侧走过。“有些人若错过了,今生今世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顾景言只默然不语。   “徒弟,保重吧。相忘江湖,你我永不会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ω\*) 二更啦有奖励嘛?   ☆、第十七章 鸟啼花怨   袭魇重楼第十七章   当顾景言告别了楚惜宸,回到房中时,发现好容易睡熟的慕雪臣,已然醒了。   他几步走到床边,柔声问着:“不是刚睡着吗?怎么醒了?要不要再歇一会儿?”   慕雪臣只轻轻摇了摇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侧过眸,看着顾景言道:“刚刚,我梦到沁儿了。”   听到这两个字,顾景言心中一愕,他怕慕雪臣又要发火,但静静端详了一会儿,却发现慕雪臣面上并无愠色。沉默半晌,顾景言方开口道:“沁姑娘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我不该那样威胁她,那样逼她的。我只是未曾想,她会是个那般贞烈决绝的人。”   “沁儿经历过许多大事,平日柔弱如水,但却是异常坚韧的性子。”慕雪臣淡淡道。“我本很是欣赏她的性子,却不知就是她那样的性子,叫她平白去寻了死。”   顾景言只是沉默。   “沁儿死后,你把她......埋在了哪儿?”   “埋在了后山陵园,我叫人专门刻了石碑,以烈士之礼好生厚葬了。”   慕雪臣轻轻抬起眼,看着他道:“你能带我去看看她吗。”   顾景言垂着眸子,二人的目光就这样柔和的交织了一会儿。半晌后他笑了,轻声道:“好。”   “那我们现在......”   “现在倒不急。”顾景言道。“你许久未吃过东西了,先用点餐饭好不好?而且我要吩咐门下弟子去准备些祭祀用的蔬果清酒,也要用点时间。”   慕雪臣轻轻点了点头。   餐桌之上,二人就这样相对着用完了一顿清淡餐粥。气氛却是那样的安静平和,似乎昨夜的暴风过境只是虚无,血腥的过往化为烟云再不会有。   顾景言忽然又想起他们刚刚认识的那几天,也是这样平和安详的面对面用着餐饭。   不同的,只是人心罢了。   半个时辰后,顾景言带好了上坟用的神香、蔬果、糕点,带着慕雪臣去了夜都后山。   夜都后山虽是武林盟陵园,但却漫山遍野百花艳艳,山上整齐的伫立着排排墓冢,也不知都是什么英雄侠士沉睡在这儿,又沉睡了多少年。   二人踏花而行走了很远,方到了位于一棵紫藤树下的颜沁墓前。   顾景言果真是很用心的安葬了那个贞烈的女子,此刻墓碑前整齐放着几株红红绿绿的花儿,陪着随风飘浮的紫藤极是妖娆鲜艳。仿佛从四周花色中就能看出,沉睡在这儿的必是位容姿倾城的美艳女子。   顾景言不知颜沁的生辰,墓碑上只篆刻了她的卒日——华宇二十二年。   慕雪臣沉默不语的俯下身子,在墓碑前点燃了神香。他静静望着那墓上石碑,似乎看着它,他还能看见数日前颜沁尚活着的脸,那女子从来都是那样,古灵精怪,言笑晏晏。   如今,却成了尸骨一具,黄土一捧。   这世上,再没有沁儿了。   他从未这样真实的觉得,这个女子曾经在他身边服侍了他五年。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子从一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出落成了个婚嫁之年的亭亭少女。   他一直觉得那个女子陪在他身侧,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从未珍惜过他们之间的回忆,直到如今——   她死了。   他们再没有未来,只剩下从前了。   他想起,沁儿曾为他补了他最喜欢的那件雪狐裘。   他想起,他受伤生病时,沁儿总会为他做一碗香而不腻的热粥。   他想起,每当他有什么不懂的东西时,身边的少女却如数家珍,慧若鸿儒。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昔日红颜千靥笑,如今墓内一枯骨。   顾景言说是他逼死了沁儿。   可是,沁儿又何尝不是自己害死的呢?如果当初自己不是那般执意冒险,如果当初自己听了那少女的一句劝,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阴阳两隔,又怎么会有如今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   是谁,害了他。   而他,又害了谁。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顾景言在前面走着,忽然说道:“慕雪臣,你就不必再和我回去夜都了。”   慕雪臣一愕,一时未回过神来,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必再和我回去了。”顾景言连头也未回,只淡淡道。“我已经派人将你的东西收拾好,连同马匹一起等在城门口了,一会儿到了夜都门前,你就犹自离去吧。”   “你要放我走?”   “是。”   慕雪臣冷冷一笑,道:“顾景言,你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你该知道,你若放我回去袭魇宫,那就等同于放虎归山,我日后或许会是你们武林盟一大患,事到如今,你却不斩草除根,还要留我一命?”   顾景言轻轻一笑,回头道:“你这是在劝我不要放你?我本以为放你走,你会很高兴。”   “离了这儿,我当然会很高兴。”慕雪臣道。“只是我很怀疑,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什么鬼主意都没有,什么计策也都没有,我只觉得你在这儿过得太难过了,才要放你走。”顾景言道。“难得我想做件讨你欢心的事情,也不行?”   “那你师父那里,你又如何交代?”   顾景言淡淡一笑,道:“我师父他,今日一早就走了。他似乎是决意去找他那负过的爱人去了,让我与他相忘江湖,今生今世不会再见了。他对我说,你的下场全由我来决定,所以我才随我所想,放你远行。”   慕雪臣垂着头,倒是沉默了。   他本以为他这一生一世都会被困在武林盟,痛苦不堪的度过余生。   如今却......   “顾景言,那承你好心,我自会离开了。”慕雪臣淡淡道。“日后再见之日,便是我报仇之时了。”   顾景言只轻轻点点头。   日过晌午的时候,慕雪臣离开了。   顾景言将他的那匹乌云踏雪给了他,他驾着那匹千里宝马,将那一切伤情抛在脑后,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了。   顾景言只静静站在门口,望着他那背影,飒飒风华,白衣若雪。   如今,师父走了,慕雪臣也走了。   到如今,他的身边,到底还剩下谁。   那晚,顾景言自斟自饮,喝了许许多多酒。   烛光旁侧,他蓦然回首。   却无人在那灯火阑珊处。   慕雪臣几乎是浑浑噩噩的回了袭魇宫,还差点按错了机关城的一处机关,险些掉进那万蛇地笼。   如今,颜沁死了,他做的这档子事定再也瞒不住。一入了袭魇宫主城,他便前去宫主殿去请罪,却未想,那里却空无一人。   慕雪臣本不以为意,他觉得宫主若不在这儿,定是去内阁练功或是会住处歇着了,便准备离去,却哪知,还未出宫主殿门,便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拦住了。   “我就知道,顾景言,果然还是放你回来了。”   那声音极富辨识力,他确定自己不会认错,可是想到那声音的主人,他却疑惑惊愕的背后一凉。   他回过神,瞧见那红衣黑发的妖冶男子果然站在那儿。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加春风得意了,面上,淡淡的笑浮现着,眼神玩味的瞧着他。   慕雪臣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差点认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为什么......这个人怎么会在这儿?   为什么,楚惜宸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前任武林盟主以及顾景言的师父吗?名副其实的正道人士,来这袭魇宫宫主殿做什么!   慕雪臣心头一凉,忽然想起前些日,楚惜宸不惜动用百刃刑笼,来问他机关城的解法。   难道,偌大机关城玄机奥妙,他竟自己解开了?通过了?   若是这样......   “楚惜宸!”慕雪臣咬牙切齿,声音狠恶。“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宫主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楚惜宸瞧着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几日不见,墨尘楼主还是这么暴躁的性子,这样可不好,怒火伤身。你家宫主那样厉害,我怎么能动得他毫毛呢?他是身上累了,回去歇着了。”   慕雪臣看着他,道:“你又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你竟能破了这偌大机关城?”   楚惜宸一笑,回道:“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我这个人不喜文字,也不博学,对于那些机关陷阱的解法可是一窍不通,只不过是有人领着,才能进来。否则,我自己独闯,还不知要死多少次呢。所以,你看,无论如何我都能进来这儿,之前你嘴硬又是何必呢?白白受了那一番刑罚。”   “有人领你进来?又是哪个不要脸的细作?!”   “呵。”楚惜宸笑道。“你家宫主若知道你这样说他,定会狠狠的罚你呢。不过你放心,我不告诉他便是。”   怎么会?   难不成,是宫主领他进来的?   慕雪臣忽然想起顾景言曾对他说,楚惜宸似乎是决意去找他那负过的爱人去了。   难道那人,竟是......   “你既然回来,想必我那傻徒儿,此刻定是在武林盟内借酒消愁,独守空房了。”楚惜宸瞥了他一眼,冷然道。“墨尘楼主,可还真是无情无义啊。”   “无情无义?我没有杀他,已经是......”   楚惜宸轻笑一声,道:“慕雪臣,难不成你还觉得自己是什么圣人,这世上众人都是欠你的?都应主动去讨好你伺候你才是?”   慕雪臣沉默。   “这事,你怪得着我徒弟吗?”楚惜宸道。“从头到尾,只是你犯蠢,只是你,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一纸婚约   袭魇重楼第十八章   “你说什么?”   楚惜宸冷然一笑,道:“慕雪臣,时至如今,你又自以为是好人么。你总觉得,是顾景言他骗了你,可又何尝不是你骗他在先呢?你用谎言去对他,得到的,又怎么可能不是谎言呢。”   慕雪臣微垂下头,涩然不语。   “你总觉得,是顾景言负了你,是顾景言逼死了沁儿,但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又对武林秘宝充满觊觎之心,这件事情,又怎可能会发生呢。”楚惜宸看着他,淡淡道。“到头来,我只是替他不值,觉得他傻,他为了得你原谅,竟然真的舍命去杀那唐青瓷,你以为那女人那样好杀吗?你以为看着我自己的徒弟浑身是血的回来,我会觉得不难受,不心疼吗?你知道到最后,他明明知道你是谁,却还是想要去相信你,不想去伤害你吗?”   慕雪臣微微侧过眸。   “慕雪臣,你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认为他的感情,对于是负累,是侮辱,那你怎么不想想......”楚惜宸道。“你真的,配得上他吗。”   慕雪臣喉头一哽,只道:“我和他的事,不需旁人多嘴。”   “不过劝你一句罢了,你不想听,我便不说了。”楚惜宸玩味一笑,淡淡道。“只是,墨尘楼主,你口上说着不愿意,可是,你对他,真的没有一点点的感情吗?你说的话,骗得过你的心吗?”   慕雪臣回了自己的墨尘楼,独自一人思虑了很久。   如今他对顾景言,倒也并非是恨,而是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愁。   他也在问着自己,为什么,时至如今,他对顾景言,却也不是恨呢?顾景言那样辱他,负他,他为什么不去恨呢?   难道,他真的和楚惜宸所说的一样,他也以为,这一切,是自己的错吗。   他就这样想着想着,骨蝶却来找他了。   那个女子的衣妆和平时一样,都是那样令人血脉喷张的鲜艳的大红颜色,那浓丽的红衣黑发望过去,不知为何,心底竟然盘旋起了一丝苍凉。   骨蝶进门便问:“你回来了,沁儿呢?”   慕雪臣只握着茶杯,背过头去:“死了。”   对于他的回答,骨蝶似乎也并不惊讶,她静静的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柔声问道:“你这些日子,到底到哪里去了?又究竟发生什么了?那日我听沈护法说,这档子事是你的劫数,最后又究竟怎么了?”   慕雪臣饮了一口茶,苦涩一笑。   他又如何去回答她呢?   这些事,他自己都要闹不清楚了。   “没什么。”他只能这样说。“别问了。”   千里之外,夜都,武林盟。   顾景言啜饮着杯中的酒,百无聊赖的坐在房中。   自慕雪臣走后的这几日,他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骚动。窸窸窣窣的,有时痒的发疼。   他正发着呆的时候,贴身的侍女允儿走了进来,恭敬道:“盟主,花轮谷颜掌门拜见。”   顾景言微微一怔,半晌后方道:“快请他进来。”   花轮谷是近年来正道新崛起的一个门派。谷内弟子不谙武艺,只学医术。如今江湖之中大多神医都出师自花轮谷,而对于可救人性命的岐黄圣手,江湖中人无论是谁总会多分敬重。而对那花轮谷盟主,顾景言也深知不能怠慢,哪怕此刻心神不宁,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迎他。   花轮谷谷主颜月山是个极其俊俏的男子,羽扇纶巾,比起大夫,倒更像个谋士。论起辈分,也是顾景言的前辈,他刚一进门,顾景言便连忙迎上去,抱拳一礼,道:“颜掌门,多日不见,晚辈有礼了。”   颜月山只云淡风轻的一笑,道:“顾盟主不必多礼,阁下贵为武林盟主,也理应是我拜见阁下才是。”   “晚辈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还要请颜掌门多多扶持,哪敢失礼呢。”   颜月山轻一点头,整个神情悦若春分,谈笑自如,他随着顾景言在桌旁坐下来,直奔主题道:“顾盟主,这次颜某人来,是有一桩亲事要和你说。”   顾景言倒茶的手不由一抖,却还是镇定道:“什么亲事?还请颜掌门直说。”   “顾盟主可还记得小女梦凡吗?记得她小时候与你见过一面的。”颜月山道。“如今,小女已是及鬓出阁之年,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是秀外慧中,论文论武,虽算不上一流好手,但也算是得力,若日后娶进家门,定会好生扶持夫君,做个贤内助。”   顾景言涩然一笑,道:“颜掌门的意思是......”   颜月山饮了口茶,道:“如今顾盟主正值英年,而家中小女也正是花季貌美。我家那姑娘虽是不才,但极其倾慕像顾盟主这般年纪轻轻便大展宏图的英雄人物,三番两次求我为他说媒。所以,我今儿才来这武林盟走一遭的。”   “这......”   颜月山看他犹豫,笑容狡黠,只道:“怎么,莫非顾盟主是觉得,我家小女高攀不上你吗?”   顾景言连忙摇了摇头,道:“怎会,只是顾某人如今刚刚继任,武林盟中琐事众多,总是忙于江湖事务,即便婚娶,也总怕冷落了自家夫人。”   “顾盟主既然觉得事务杂多,更该娶位妻子为你分忧才是。”颜月山眼眸一挑,神情玩味。“日后,自可女主内,男主外。即便顾盟主为恍惚事情奔波不着家中,可我家女儿也不是那般小肚鸡肠不去考虑江湖大局的人。颜某人觉得,你们二人郎才女貌,极是登对,若是这桩婚事成了,也可让武林盟与花轮谷交好,岂不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末了他笑道:“顾盟主意下如何。”   其实,对于颜月山提出的亲事,顾景言真是斩钉截铁的拒绝,倒也没什么。   当初,林熙然的父亲——大名鼎鼎的千雪门门主不知想他授意过多少次,他都回绝了。   只是如今,他却想......   或许,他真是应该有位夫人的。   或许,他真是该好好娶个女子生儿育女的。   那男子和男子之间的爱恋,在这江湖之中,终究是错事,终究是不被世人所容的。或许,他对慕雪臣,只是一时之间恍惚了,魔障了,或许,只要他明白、懂得了女子的好,他对那段伤情,便也会看淡了。   更何况,如今慕雪臣走都走了,即便他为慕雪臣终身不娶,守身如玉,又能如何呢?又会有什么结果呢?   顾景言微垂着头,几分犹豫了。   颜月山看他犹豫的样子,便知道此事多半有戏,连忙趁热打铁道:“顾盟主,如今你年已二十有二,论年岁,其实也不小了,早该婚娶了,我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都已经有孩儿了。人家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你是武林盟主,即便是为武林未来着想,也应该在膝下留一位接班人的。若是你一时拿不定主义,也大可先娶了我家小女,日后若实在有旁心,再娶小就是,我家女儿知书达理,也断不会阻你。”   顾景言只在心中叹了口气。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又让他如何拒绝呢?   顾景言连忙抱拳一礼,道:“多谢颜掌门对顾某人的信任和好意,顾某人并非花心浪子,若日后有了夫人,断不会再与别的女子有什么私情,颜掌门也大可放心。”   颜月山璀然一笑,道:“那顾盟主的意思是?”   顾景言定了定心神。   他对自己说,顾景言,当断则断。   不然,反受其乱。   或许,如今,真的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此时此刻,他许是真的难过了,真的绝望了,他已不再想着去等那终其一生也等不来的情分。   于是,他抬头望着颜月山,一字一句道:   “在下顾景言,承颜掌门美意,愿娶令媛为妻。”   那颜梦凡倒也真是一等一的美人。   柔若春露,静若秋水。与冰冷淡漠的慕雪臣全然不同。   初见顾景言时,颜梦凡羞红了脸,许是还不信这个如今可号令武林的男子真的愿意娶她。她娇羞的向前走了几步,五寸金莲,步步生花。   相较于她,顾景言却是淡定多了,他静静朝颜梦凡一礼,道:“在下顾景言见过颜小姐。”   颜梦凡脸上一红,羞答答的向他福了一福。   顾景言只在心里奇怪。   明明眼前这女子美艳,单纯,天真,善良,比那阴险狡诈,只会刺人伤人的慕雪臣不知好了多少倍,可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却全然没有看着慕雪臣那般心动的感觉。   眼前这女子,真的貌若清莲,艳而不俗,丽而不妖。那样好的一位夫人,自己心里却生不起一分喜欢。   如今,他们二人虽已定下婚约,但还是未过门的,两人之间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坐着,也离得远远地,虽是守道,却显得很是生分。   不像当初他和顾景言,在君山,在灵泉,以天为盖地为庐,那样的亲近,那样的风流,那样的潇洒。   身侧,女子羞红着一张脸,嗫嚅着问道:“爹爹说,七月初七是良辰吉日,宜嫁娶,又是寓意极好的七夕佳节,便有意让你我二人在那日成婚。不知顾盟主,有何意见呢?”   顾景言低头淡淡一笑,道:“在下能有何意见?一切听从令尊的安排就是。既然日子已定了下来,顾某便广发武林贴,将武林中名门正派及各大家族中德高望重的人物都请来,见证我们成婚。”   颜梦凡微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顾景言却只在心头轻轻一叹。   他这一生,又负了一个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码的很容易不走心> <情节过半!~撒花~   ☆、第十九章 医女辞心   袭魇重楼第十九章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已是七月。   云中烛火,顾盼依稀如昨。七月的珞陵,遍地开满大红的合欢。放眼望去,这小小古城中,尽是浓丽如血般的殷红。殷红之中,却带着几分神秘与凄然,宁静与渺远。似这半旧古城般,沉然而诡丽。   慕雪臣下了马,将他那匹霁雪飞云的缰绳系在瞳心阁前的那矮木桩上。随后,他神情淡淡的瞥了眼那典雅古朴的精巧小楼,推门走了进去。   小楼内,一如外表般古朴典雅,落落精致,扑鼻而来一阵清淡的药香,沁人心脾,惑人神思。   在花厅正中摆放着的那古琴旁,坐着个白衣的女子。此刻,那女子正将纤纤十指抚在琴上,琴声如玉珠落盘般轻巧悠扬,音律勾回婉转,漫至远方。   那女子生了副极其好看的眉眼,温润轻柔的宛若苏杭的一汪云水,只是,那双黑耀似的眸子茫然睁着,却是黯淡无光。   这女子,竟是个盲人。   倒可惜了。   似乎是听到有人进来,女子停了抚琴,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到桌旁。步步生莲,容姿婉转,极是端庄。   随后,她开了口,声若夜莺出谷:“慕楼主,是你吗?”   慕雪臣淡然一笑,目光极柔的望着她道:“辞心,你又如何听出是我?”   “弹琴的人心静,我听到你呼吸的声音。”   慕雪臣在书案旁坐了,宛然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个人过,真不会有什么不便么?用不用我找个人来伺候你?”   “我一个人平淡日子过惯了,用人伺候什么。”玉辞心莞尔道。“倒是楼主,许久不来找我了,这次又来寻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要事,只是任务回来,偶尔路过珞陵罢了。”慕雪臣轻轻摆弄着书案上放着的几卷书册,轻声道。“如今,珞陵城内遍地的合欢都开了,倒真是好看的紧呢。”   玉辞心轻轻点头:“是了,大片合欢绽放的模样,我还刻在心里,牢牢记着呢。”   “辞心。”慕雪臣道。“你真不恨那人?那人为了个贱人负了你,还让你落得如此境地。”   玉辞心眼神无光的望着空气,却只是笑:“我如今又恨他做什么?平白和自己过不去罢了。”说罢,她站起身,婉转道:“楼主,我猜你入我这瞳心阁,也不光是为了见我,还是为了我那道绝品燕窝粥,是不是?”   慕雪臣一笑,道:“还是辞心姐姐懂我,我许久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真是馋的紧呢。”   玉辞心轻轻褪了身上披着的那件羽衣水袖,道:“好,你在这乖乖等着。”随后,她便慢慢扶着墙壁,走到那后院的小厨去了。   玉辞心原本是个青楼女子。   但却命运无常,让个负心汉伤了她的眼。后来,她颠沛流离辗转到了珞陵,却阴差阳错成了慕雪臣的恩人。   其实,那档子事已过了很久,但时至如今,她却仍然清晰的记得。那日她刚刚开了医馆大门,不过走出两步,便轻轻踢到了倒在地上的一个人。她俯身去摸,却发现那人身上尽是黏腻的血,似乎受了不轻的创伤。   然后,她救了他。   当时,若没有她,早没了今日的慕雪臣。   后来,慕雪臣为了报答她,曾提出接她到墨尘楼去住,却被她拒绝了。她觉得自己就呆在这儿经营着这家不温不火的医馆,还能搭救几个病人,得些小钱度日,已然很好。   慕雪臣拗不过她,便依她了。   在他心里,玉辞心一直是个奇女子,慕雪臣还记得当初他惋惜玉辞心盲了的双眼时,玉辞心曾和他说过的那句话。   “眼盲心不盲,心盲眼何用。”   那心盲之人,是否就是今日的自己呢。   转眼,已是夕阳沉晚,夜已至半。   那燕窝粥需要精熬慢炖,此时还没有好。慕雪臣百无聊赖的在书案旁坐着,却忽然听到院门处传来了叩门声。   如今,已是这个时辰,难道还会有病人来此问诊?   更何况这珞陵城地广人稀,本就没住着几个人。   过了一会儿,那叩门声越来越急,慕雪臣心下不耐,只得前去应门。   走到远门前,他将木门开了一道缝,冷然看着门外那叩门的马夫,淡淡道:“阁下可有何事?”   那马夫神色匆忙,极是慌张的模样,道:“大夫,你可否行行好,让我家少夫人和少主在这里留宿一晚?这珞陵怎么如此荒凉,前头的那家客栈那样破败,我家主子实在住不惯。”   慕雪臣只冷冷一哼:“我不是什么大夫,更何况,这儿是医馆,不是什么客栈。”   “人家都说医者父母心,还要多请公子帮帮忙才是。”马夫急道。“我家少夫人如今有身子了,近来都是整日车马劳顿,性情暴躁的很。若是公子不允,我在我家主子那儿又少不了一番责罚。还请公子行行好,无论如何腾一间客房给我。至于小的,在门外凑合一晚也是无妨的,还请公子多通融通融。”   慕雪臣向那马夫身后瞥了一眼,看见那里的确停着辆马车,那马车极是华贵,四周顶上璎珞缀绫罗,花纹繁琐。   慕雪臣看了那马夫一眼,冷然道:“那你在这里稍微等等,我去问问这家女主人。”   马夫点点头,在门口慌张的等着。过了不多久,慕雪臣便问回来了,他神色淡淡的看着那马夫,道:“这家女主人好心,允许你们在这里住上一晚,也能腾出两间客房给你们。不过,你们自己顾好自己,别去要吃要喝,也不要找这家主人的麻烦,只安静住着就是,如何。”   马夫兴高采烈的千恩万谢,就差给慕雪臣跪地谢恩了。   玉辞心眼睛不便,慕雪臣便带着那马夫和他那两个主子到小楼后的厢房去。这厢房许久没人住过了,却收拾的极是干净。玉辞心心细,连常年空着的老屋也是拾掇的一尘不染的。   将那对富贵人家的夫妇安顿好了,慕雪臣起身便走,却不料那马夫追着他道:“公子,你家可有什么餐饭可给我家主子吃么?”   慕雪臣只轻叹一声,不屑道:“我记得我说过,不准你们要吃要喝。”   那马夫忙不迭道:“也不用什么山珍海味,有点热菜热汤就行了。我家女主人毕竟是身怀六甲的人了,还是得让她吃好喝好的,否则,在我家少主面前,又是我这个奴才的过错。”   慕雪臣深感不耐,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过会送了一锅米粥和几个热馒头过去了。   此时,他却觉得有些好奇了。   那一对夫妇,像是出身大家,但却极是神秘不愿见人的,不知,他们又是什么身份呢?   夜晚,慕雪臣一个翻身便上了厢房屋顶,他将瓦片移开了一道缝子,向屋内仔细张望着。   那所谓的少夫人,倒真的是个极其美艳的女人。褪了雪白外衣后,她此刻穿着件花团锦簇的寝服,曼妙的腰身上肚腹微隆,看来果真是有了数月的身孕。那马夫和他说的话,倒也不是诳他。   此刻,女人身边站着个年岁约在三十出头的男子,虽算不上英俊潇洒,但却也是带着几分英气的。此刻,那男子含情脉脉的看着那女人,柔声道:“婉月,此次一路奔波,你又有着身子,倒真是委屈你了。”   那名作婉月的女子淡淡一笑,只道:“夫君这又是说的哪里话?明明是婉月自己非要去凑热闹,看看那大场面的。倒是拖累了夫君你,本来,夫君你独自一人若策马驰骋,早该到那夜都了。”   夜都?   这两个人,莫非要去武林盟?   慕雪臣还未来得及细想,那女子已继续道:“这武林盟中到真是好大的面子,此次宴请江湖中各路前辈高人以及英雄少年,赴宴人数已不下百人。”   那男子淡淡笑笑,道:“所以,武林盟才将典礼分为三天举行,第一日宴请家眷亲朋,第二日宴请武林少侠,第三日宴请江湖各路德高望重的英雄前辈,这正道众人倒也都给武林盟这个面子。”   女子掩面而笑,娇声道:“谁又敢违逆武林盟?武林盟如今在武林之中德高望重,谁又会和他们过不去?”   男子朗然一笑,为身侧娇妻倒了杯清茶:“更何况,此次是这样大的盛事。武林中人,趋炎附势尚且不及。此刻,还不知都偷偷备了什么厚礼准备送到人家门前呢。”   “不过,我倒没有想到。”婉月接了茶杯,轻声道。“听说那武林盟主顾景言前些日子几次三番推却了千雪门提出的婚事,武林中人都当他不好女色,不急成婚,却又怎么忽然间要娶那花轮谷的千金小姐做夫人?不过,我倒听说那花轮谷千金颜梦凡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容色浓丽身姿曼妙,真如同谷内芳花一般。”   “既是美人有意,又怎好推拒呢。”男子接道。“我看,那顾景言不娶林熙然,根本就不是因为清心寡欲,不爱女色。倒是那林熙然姿色平平,怕是乱不了他的心罢。”   语罢,屋中二人言笑晏晏,乐作一团。   而屋顶上偷听的慕雪臣,只觉得身子都僵了半边。   顾景言,竟要成婚了?   和他成婚的,竟然还不是那林熙然?   那颜梦凡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为何忽然间竟成了盟主夫人?   按理说,顾景言要成婚了,应是好事,应在不再纠缠他了才是。   可慕雪臣却觉得心中杂乱,几分涩然。   末了,他又听那屋中男女说了一句。   “我们作为他的亲朋,定要赶上七月初七的那场典礼。”   慕雪臣喉中一哽。   呵呵,是么。   婚礼之日,七月初七?   顾景言,等着罢。我们马上,就要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洞房花烛   袭魇重楼第二十章   翌日,慕雪臣便匆匆告辞了玉辞心,前往夜都去了。   此时,不过七月初四,距离婚礼尚有几日,慕雪臣本不必着急赶路,可不知为何,他总觉的时光匆忙,内心躁动。   那人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竟然转念就娶了别的女子?   呵呵,顾景言,你倒是什么都得了,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如今,我倒偏偏要去坏了你那桩好事。   赶赴典礼的侠客众多,自不可能人人都入住那夜都城,便都在距离夜都不过三里含阳落了脚。一时间,含阳人满为患,连客栈宿房都难得寻到一间。   慕雪臣牵着他那匹雪色宝马在街上走,大街两侧都是贩卖含阳特产美食的商贩,羹香袅袅,迷离炊烟。   可他却晓得,他有件要紧的事要做。   那就是去夺一张典礼请柬。   武林盟主大婚乃是夜都大事,门口侍卫定是严加防范,若是不能得了一张请柬名正言顺的进入夜都,要想再从别的渠道进入,那就是难上加难。而且,即便能偷偷进入,也绝入不得婚礼举行的正殿。   不过,得张请柬,倒也并非什么难事。   随意杀个身怀请帖的弟子便是了。   到时候,再穿上那人的装扮,用那人的身份进入夜都正殿。   慕雪臣眯着眸子,眼光簌簌扫过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小心观察着。   慕雪臣的确是魔教楼主,但却不是那等弑杀嗜血之人,他落刀,定有他落刀的原因,他杀人,也定要有他杀人的理由。   如果随意捉个弟子便杀了,那人也未免太过可怜,最好找个和袭魇宫曾有过节的门派膝下的弟子,也好一箭双雕,一举两得才是。   于是,慕雪臣尾随了一名江城派的弟子,悄无声息的跟在他后头,随他进了一条巷子。   他看着面前那不过双十年岁的少年的背影,只在心头轻叹一声。叹归叹,却没有一丝怜恤。手中银针射出,直穿少年头颅之上八处大穴,刹那之后,那人身子软软倒下,杀人不见血。   慕雪臣几步走上前去翻弄那人衣衫,果然寻到一封火漆烫金的请帖。   他冷然一笑,却有几分凄苦从唇边溢出来。他垂眸冷然看着那已然死去的少年,淡淡道:   “江湖之中弱肉强食,身手不济,怪不得如今丧命于此。”   转眼已是七月初七,夜都之内,婚礼大典。   慕雪臣戴着顶斗笠,身上穿着江城派的弟子服,所幸江城派似乎并无其他弟子前来,也免得他被旁人戳穿。   夜都门前,慕雪臣呈上那封请柬,那守卫仔细翻看后,便叫来了位侍女将他引到大殿。许是那江城派弟子地位卑微,安排的位子只在大殿角落,极是偏远。   此时的夜都大殿和之前的装潢全然不同,朱红玉柱,雕花天顶,金碧辉煌,繁复雅致,许是前些日子为了这婚礼大典还用心休整了一番。   婚礼定在午时开始,如今不过巳时,却已是人声鼎沸,宾朋满座,各方正道人士正互相寒暄着。慕雪臣不喜热闹,看着大殿之内人满为患人声烦躁,只觉得心烦。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耳畔响着的,尽是顾景言曾和他说过的话。   顾景言曾说,身侧如花美眷他不曾稀罕,却偏偏喜欢上一个男子。   可如今,他仍是娶了那如花美眷。   顾景言曾说,他愿带他看那中原美景,四海风光。   可如今,那番诺言,却永不会实现。   他和他之间,隔过的,又岂止是红尘辗转,沧海桑田。他们之间隔着永世无法跨过的一道急流,一条鸿沟。隔江远眺,却永不复见。   他还记得曾经,花海之中,桃林之间。那番遇见,沾染着微微的桃花颜色,极是清艳。   而如今,却已是一番真心崩碎,物是人非。   转念之间,已是午时,婚礼大殿,即将开始。   慕雪臣却只在角落低着头,静静的品那一壶清酒,片刻之后,他忽闻在座众人皆发惊呼之声,方才轻轻抬头望去。   大殿堂上,一女子凤冠霞衣,浓丽挽妆,正是新娘。此刻,她微垂着眸子,向着大殿中央走去,大红的水袖纱衣垂在地上,裙尾曳地三尺余长。慕雪臣离她那样远,却还能嗅到那姣好女子身上的惑人香气,旖旎入骨,乱人心神。   而此时此刻,身着大红吉服的顾景言也从门外走进来,英姿飒爽,儒雅生光。可面上却是疲惫不堪,神情寡淡。他见了自己那如花娇妻,却也未显露出如何惊艳欢愉的模样。   慕雪臣唯恐让他瞧见自己的脸,便自顾自低头饮着壶中清酒,渐渐地,几分酒气翻涌,困人神思。他迷离着目光坐在座上,只听得声音从远处渺渺传来,恍若幻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亲朋。”   “四谢众宾。”   “夫妻对拜。”   “婚典礼成!”   是么,礼成,终究还是礼成。   那顾景言,如今也成了有妇之夫了。真好,当真很好。   此后,他便该喜欢上女子,对自己,也再没有那令人作呕的心思,也再不会又那令人烦闷的纠缠。   那不就是两全其美,心愿落成?   自己,不应该高兴才是?   慕雪臣冷然一笑,抬头望去,却发现顾景言此刻正站在自己不过丈余的地方,正举杯对饮答谢着各位观礼亲朋,这样一个个敬过来,早晚要敬到自己这儿。   等到他真敬到了自己这,又该和他说什么?   难不成要和他说,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真是荒唐。   真是笑话。   可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当顾景言站在自己面前举起酒杯时,原本深深低着头的慕雪臣猛一抬眼,笑靥如花,灼灼芳华。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面前顾景言手中的酒樽便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杯中艳红的葡萄美酒撒了一地。   恍惚中,慕雪臣只听到顾景言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只是,等到从酒醉睡梦中醒来,已然忘却了。   当他再度醒转时,却发现自己躺在顾景言的卧房里。身侧,那熟悉的男子神情冷若冰山,紧闭着双唇坐在他床边。   “慕雪臣,你来做什么?”   床榻之上,慕雪臣淡淡一笑,却是妖冶丛生,他揉了揉酸涩的眼,轻声道:“怎么?我原以为顾盟主会愿意见到我呢,好歹我们也算是有些情谊在的人。如今顾盟主大婚,我当然要来道喜了。”   “你来这儿,就只是为了和我道喜?”   慕雪臣冷然一笑道:“不然,还会是为了什么。如今,顾盟主有佳人在侧,该是没有工夫缠着我了吧。我看着天色已晚,你们二人也该到了洞房花烛的欢快时候了。”   顾景言闻言,微微俯下身子,狠狠道:“你很想看着我和她夫妻美满?”   “当然。”   顾景言却只苦涩一笑,并不作声。   若是今日,他没有见着慕雪臣,或许还可以继续瞒骗着自己,与他那名分上的夫人一番温存。   可既然已决意舍弃,既然已决意转身,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撞见了这个扰乱他心神、让他痛苦不已的人?   为什么,明明已经告诉自己去忘记,明明已经告诉自己去放弃,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心里却还是会有那般小鹿乱撞,怦然心动的感觉?   下一瞬,神思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顾景言深深的俯下身子抱住他,将头埋在他发间。   鼻翼旁浮着的淡淡香气,那是只有慕雪臣身上才有的冷露似的味道。那样清,那样冷,那让不近人情,却像是毒蛊一般,旖旎入骨牢牢扼住一个人的心。   而此时的慕雪臣,也已被桎梏在那温暖的怀抱里动弹不得,他静静的在床榻上坐着,眼睁睁的看着面前那俊朗的男人紧紧的抱着自己。身侧闪烁的,是艳红的暖光,他一时间恍惚了竟也没去反抗,直到许久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   “顾景言,你在做什么,放手。”   “不放。”顾景言沉着的声音落在耳旁。“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你,一直......想见你。”   慕雪臣微一恍惚,更是醉意朦胧。他不知自己怎么了,竟不受控制似的抬起了手,慢慢的抱住了顾景言的身子。   曾经,他们留给彼此太多的伤痛。   原本,他们二人都以为,只会在无尽的感伤与回忆中度过一生。   如今,他们是否该感谢天数不定,命运无常?   而与此同时,不过百米之外,颜梦凡正穿着那件大红嫁衣,坐在闺房喜床之上。   身侧,服侍她从小长大的嬷嬷不知劝了她多少次:“小姐,您还是尽快休息吧,顾盟主他今晚,应该是不会来了。”   “会的,他会的。”颜梦凡双泪轻垂,嗫嚅道。“今夜是我们成婚初日,应是洞房花烛之时,我是他的妻子,他不来我这儿,还会去哪儿,他还能去哪儿?!”   为什么,为什么本该是圆梦偿愿的如此,她却要独守空房,泣泪至天明?   她这个样子,即便礼成,又真的算得上是当今武林盟主夫人吗?   她忽又想起前些日子,顾景言曾和她说过的话。   “颜小姐,顾某一生,已有一位挚爱,也只愿与他一人长相厮守。如今,颜小姐嫁给顾某,顾某定会对颜小姐好生照料,不会负你,只是......”   颜梦凡忽然冷然笑了笑。   只是最后,除了名分,再无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天蛊妖教   袭魇重楼第二十一章   那晚,慕雪臣宿在了顾景言隔壁的厢房。   顾景言在自己房间内看书看到了半夜,方听小厮来回报说,送给隔壁公子的晚膳全然没有动,就那样放在门口,问顾景言要怎么办。   顾景言让小厮退下,自己到了隔壁门前。   小厮以为慕雪臣是贵客,又喜静,所以并不敢进他的门。此刻慕雪臣厢房房门虚掩着,里面却是漆黑一片,也不知他睡了没有。顾景言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他觉得慕雪臣再如何心烦,也不能不用晚饭。   他进门后,只嗅到房间内都是淡淡冷香,缠绕在鼻翼两旁。房间内慕雪臣的呼吸声极其清浅,那样和静安详。   顾景言走到卧房深处,发现慕雪臣已经在软榻上睡得香熟。顾景言走到桌旁点亮了烛灯,烛光微亮,照在慕雪臣脸上。慕雪臣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醒,顾景言走到床边坐下来,静静端详着他。   他一直知道慕雪臣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只是那番容色总被他的冰冷掩盖。不了解慕雪臣的人,只会觉得他孤傲,多疑,不近人情,可实则,那却是个很容易受伤的人。   此刻,慕雪臣侧躺在床上。顾景言低着头看他,还能看到他耳后血色的肌肤上有一道微红的伤痕,似乎才愈合了不久,落在雪肤上,是那样鲜艳的红。如同心头上的一抹浓血,雪地上的一瓣落梅。   看得人,心里发痒。   顾景言静静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俯下身子,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随后舔了舔他冰凉的耳垂。做完这些,他像个刚做错事的孩子般连忙躲开来,几分心虚,几分惊慌。   或许是因为感觉到微痒,慕雪臣轻轻嘤咛了一声,悠悠转醒。他迷离着双眸看了顾景言一眼,恍惚间喃喃道:“顾......顾景言?你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顾景言淡淡一笑道。“我来瞧瞧你。”   第二日的筵席,是宴请武林中年轻侠士,而且仅仅是餐宴,并无初日的成婚典礼,慕雪臣在自己房间内酣睡着,也就没有出席。   婚礼大典上,颜梦凡坐在顾景言身侧的主母之位上,却是神情疲惫,容色苍凉。如今他们应是一对新婚的璧人,可二人之间却好似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整场筵席,顾景言没有和颜梦凡说过一句话。颜梦凡只垂着头静静在一旁坐着,宛若一只木偶。   筵席就这样草草散了,筵席结束后,顾景言约见了几位出身名门如今名誉江湖的年轻少侠到花厅议会,议会原因,是因为近来的中原武林并不太平。   花厅之中,顾景言坐在正座之上,手中捧着一杯清茶,淡淡道:“如今,天蛊教之事,我已知晓,今日邀几位前来,也是为了商讨对策,毕竟,在如今江湖之中,我们都是晚辈,若要齐心协力,还是要先商议出个对策才好。”   人群中有人说道:“顾盟主这话说得,如今顾盟主是武林盟主,领秀英雄,乃人之楷模,有什么需要我们这些小辈做的,尽管吩咐就是。”   顾景言淡淡一笑,道:“大约半年之前,当时天蛊教主唐青瓷莫名身死,身首异处。当时天蛊教群龙无首,各路英雄都以为那邪门魔教不消时日便会自生自灭,便未派人前去围剿。谁知天蛊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时至今日,天蛊教竟然拥护一位叫做冷奴的苗疆女子成了新教主。听闻那冷奴毒术狠辣,又心狠手毒,接了当时天蛊教那个烂摊子,竟治理的有声有色。如今的天蛊教,比起当年唐青瓷统领的,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人群中又有人道:“说到底,那天蛊教也不过是个邪魔妖教罢了,即便是换了位教主,又能有多大起色。”   却有人反驳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顾盟主既然同我们商议此事,自有他的理由。那邪魔妖教或许武功平平,但工于心计阴险狡诈,如今我们在明敌方在暗,万事还是应该小心嘛。”   顾景言轻一点头,啜饮着杯中清茶,道:“当初唐青瓷统领天蛊教时,天蛊教还算是安分。但自从教主更为了那名为冷奴的苗疆女子,天蛊教便大有与正道抗争,毒霸中原之志。江南四大名家前些时日都险些命丧在冷奴手中,所幸得到理云门药庐长老相救,才从那致命蛊毒中侥幸捡回一命。”   “那冷奴,竟这般厉害?”   “我从未听说过那女子,这么说来,她本该是个无名小卒,为何忽然间就接了那教主之位?”   顾景言微垂着眸,道:“对于那冷奴,我也不甚了解,却是听说,那女子之所以屡次得手,是因为联合了正道名门中那些败类之徒,里应外合,让名门正派祸起萧墙,徒增损失。”   “那败类究竟是何人,教主心中可知晓呢?”   “具体是何人,我倒不知。”顾景言道。“不过,狐狸尾巴终究是藏不住的,总会有他们现形败露的那日。”   语罢,顾景言心中苦涩,却倒不是因为如今这令人烦闷之事。   而是他想起,半年之前,就是他自己,为了得慕雪臣原谅,亲手杀了唐青瓷。   原本以为诛杀那女子并没什么,却未想天蛊教更代换主,如今,倒成了祸事。   议会草草结束后,顾景言心中烦闷,独自在花厅中饮了几杯淡酒,待等过了好久他欲回卧房之时,竟在花厅门口遇到了颜梦凡。   那女子似乎在那里等了许久,炎炎夏日,此刻颜梦凡脸上已被热气熏的几分嫣红,雪嫩的脖颈之处也挂着几点汗珠。见了顾景言,颜梦凡似是怔了片刻,方嗫嚅道:“夫君,今晚,可到我那里去用膳呢?”   顾景言只淡淡道:“不去了,晚上,我要与我的一位挚友共餐。”   “那晚上,可要到我那里去住呢?”颜梦凡几分羞涩道。“我已叫人准备了桂花陈酿......”   “不,不去了。”顾景言却只淡淡打断了她的话。“近来中原武林并不太平,我这里琐事繁多,便不陪夫人了,夫人只管自己歇着罢。”   此时此刻,慕雪臣刚刚转醒,正百无聊赖的待在自己房间,手中捧着随意从卧房书架上取下的一册书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对顾景言,本该是恨,本该是埋怨,可如今两人却似乎皆冰释前嫌般的好生相处。   他忽然想起,当时沁儿身死,他离开夜都回到袭魇宫后,曾去拜见过一次沈砌雪。   观星楼内,那女子依旧是雪衣雪发,冰山容颜,见他前来拜见,似乎也并不如何惊讶,那一双似乎蕴藏着冰雪的眸子,似乎只要望着夜空,就能将世间万物诸事一并窥探。   慕雪臣大致和她说了前因后果,却独独隐去了那媚药一事。沈砌雪却只是淡淡的望着他,有一瞬间慕雪臣曾觉得,似乎这一切,即便自己不告诉她,她也早已知道,这奇女子手握着世间的一切秘密与真相,让人生寒,让人心惊。   到了,沈砌雪却只淡淡问了他一句:“慕雪臣,你很恨他?”   他答道:“他逼死沁儿,又伤我害我,我当然恨他。”   沈砌雪却只冷冷笑了笑,容色中几分涩然,道:“心中有恨也是好事,我在这世间独自一人活了这么久,早已不记得什么是恨了。其实,恨根本不是什么镂刻于心、根深蒂固的感情,时间一久,便会被消磨淡了。”   慕雪臣只定定看着她。   沈砌雪却只道:“再如何深仇大恨,也会有消散那日。只是,命中注定之人,若是擦肩而过了,便再无缘分了。”   沈护法口中的那命中注定之人,究竟是谁呢?   难不成,会是顾景言吗?   慕雪臣还未想透这句话的意思,顾景言便又来看他了。   顾景言此番前来,还一并带来了一桌香浓饭菜,慕雪臣看着这满桌佳肴,方知此时已是日薄西山,该是用晚饭的时候了。   慕雪臣看着满桌菜品,忽然想起他曾经听过的一句话:世间最美满之事,不过是同爱人一起,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往日,他独来独往惯了,又冷清冷性,从不与人共餐。   如今,他倒和他本来最恨的顾景言,心平气和的用着这一桌晚膳。   转眼,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景言迷离着一双眼,手中握着那青瓷图样的茶杯,看着慕雪臣道:“慕雪臣,你可知,此番你来寻我,我很是开心,我本以为,你我二人,已是各安一隅,此生不复相见。”   慕雪臣此刻也有几分醉意上来,喃喃道:“本来,我也是想,你和你的声色犬马,我和我的各安天涯。可未想到,顾盟主口口声声喜欢一个男人,却又蓦然找了个如花美眷成婚,你我毕竟是结义兄弟,我又怎能不来道喜?”   顾景言似是听不出他话语中讽刺的意思,只接着道:“慕雪臣,明日是我成婚大典的最后一天,宴请的都是江湖中各大英雄豪杰、各路掌门以及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不知,你可愿前去大殿,坐在我旁侧?”   “这又是为何?”   “这样,会让我觉得,成婚的一对新人,会是我们两个。”顾景言痴痴一笑。“慕雪臣,算是我求你,就圆我这个梦,如何?”   慕雪臣因那酒气湿润着一双眸,隔着雾色看了顾景言许久,方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三万字就完结啦> <   ☆、第二十二章 媚骨丝毒   袭魇重楼第二十二章   第三日宴会上,慕雪臣果然坐在顾景言身侧的主位上。   期间,向顾景言与颜梦凡敬酒的宾客络绎不绝。慕雪臣恍若事不关己,只静静坐在他位子上用膳。期间,曾有人问顾景言这位是谁,顾景言只说是他的结拜兄弟。慕雪臣只冷然一哂,并不答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除去慕雪臣,在场的众人皆有几分微醺。连平日滴酒不沾的几位名门道长也都在这大喜日子喝了不少酒,宴会席上喧闹熙攘,却是一片安详。   三人皆坐在席上正座,顾景言坐的却离慕雪臣更近些。颜梦凡只神色淡淡的坐在旁侧,一语不发,自斟自酌。   顾景言侧着头看着身侧那绝美男子,用银筷给他夹了块鱼肉,道:“我今儿特地叫厨子炖的南山雪鱼,此时这雪鱼最是肥美丰满,肉质甘甜,稍沾点芡汁便鲜美得很。”   慕雪臣秀眉一皱,只摇了摇头道:“顾盟主自己留着享用吧,我从不吃鱼。”   “哦?为何?”   “食鱼肉要去刺,麻烦得很。”慕雪臣道。“而且,我总觉得鱼肉腥气。”   顾景言却不以为然,淡淡道:“优质鱼肉可是上好的补品,鱼肉中又无多少肥脂,却极是滋补,对修炼功体也大有裨益。”   慕雪臣还未来得及答他,却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便将手按在腹间,微微低下了身子。   他转瞬而逝的痛苦神色却正好映入顾景言的眼帘,顾景言连忙凑过去,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慕雪臣只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腹内忽然痛了一下,可能是前些日子受的伤还没痊愈罢。”   “你体质虚寒,应当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顾景言轻声道。“下午,我叫厨子炖些滋补的药膳给你。”   慕雪臣微一皱眉,还未作答,却忽然看见宾客席上两个白发老者身形虚晃,片刻之后跌在地上,只纳闷道:“他们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喝醉了?”   顾景言顺着他的目光向席上望去,在此期间,宾客们却是一人接一人的倒在地上,勉强坐在座上的也身形摇动,面浮铁青之色。顾景言惊讶的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只见身旁颜梦凡也软了身子一下倒了下去,只无力的在地上蠕动着身子,连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景言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连忙站起身子。可身形还未站稳,却只觉得腹中灼热疼痛,像火烧起来一样。他虚晃了一下不支倒下,幸好慕雪臣在一旁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搭在顾景言的脉上,只感到气血栓塞,内流乱急。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场景把慕雪臣也惊了个实在,他望着身侧的顾景言,道。“你们,你们这是都中了毒吗?”   席间此刻虽躺倒一片,却也尚有三人和慕雪臣一样全无症状的。碰巧这三人,正是峨眉、全真、少林的掌门。   慕雪臣站起身子,冷然瞥了眼那三人桌上的饭食,问道:“三位掌门,都未动那道南山雪鱼?”   全真教主点点头,身侧峨眉掌门道:“是,贫尼未动。”少林掌门接了一句:“那是肉食,老衲怎么会用呢?”   难道,问题就出现在那南山雪鱼上?   此时此刻,正殿大门却被推开了,鱼贯而入了十数个身着苗疆衣裙的妙龄少女。队列最后,还有八位娇艳美人抬着顶红木轿子,轿上斜坐着一位遍身银饰的艳丽女子。那女子灼灼芳华,宛若红花般浓丽绝艳,一颦一笑间勾魂摄魄,黑耀似的一对凤目之中流光婉转。   八位女子抬着轿子,最终停在大殿正中。那绝艳美人儿妖冶笑着从轿上下来,媚眼如丝,声若妖语,只道:“冷奴为顾盟主大婚献上的这一份贺礼,顾盟主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这女子竟就是冷奴。   就是如今率领天蛊教,心怀吞并中原的狼子野心的苗疆妖女。   顾景言只觉得腹中剧痛,神智迷离,却仍是提了口气在心口,冷然道:“冷教主这份大礼,顾某人恐怕还授受不起呢。”   冷奴妖娆一笑,似是全然听不出他话中讽刺,道:“有什么授受不起?一份薄礼罢了,也是为了恭贺顾盟主新婚嘛,应该的,应该的。”   慕雪臣一袭白衣站在正座之上,像是把泛着寒光的孤高的剑,剑寒九州,英朗孑立,他微眯着一双眼冷着那苗疆妖女,冷然道:“冷教主,这份礼可是真够大了,不知冷教主这么做,究竟又是想要什么?”   冷奴瞥了他一眼,张狂一笑道:“我么,我可是个有鸿鹄之志的人,想要的东西,可多了。今日我献给各位的,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媚骨丝,这可是我耗时一百零一天,用九百九十九名尚未成年的少女精血和骨髓炼制的,可真真是个好东西呢。各位若没有解药,即便是用深厚内力侥幸将它排出,也会毁了半条命去。”   慕雪臣唇角一挑,道:“冷教主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你们身上,倒真没什么我想要的东西。不过,看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如同蝼蚁般挣扎,我也是十分欢欣。”冷奴冷眼看着身侧倒了满地的众人,轻笑道。“今日我要的,就是你们如今人人视为领秀,人人供若主子的武林盟主。只要你们将顾景言交给我,我一开心,或许解药,也会大发慈悲的给你们了。”   慕雪臣轻嗤一声,道:“大胆妖女,口出狂言。”   “怎么,他一个人的命,就能救这么多人。”冷奴妖媚一笑,向着身侧峨眉掌门走过去,一双金蛇似的眸子直直盯着她,道:“掌门师太,你看,我只要顾景言一个人的命,你们这些人,就都能活了,这样好的交易,偏偏还有人出来阻止,若是你,你愿不愿意呢。”   峨眉掌门侧过眸子,瞥了顾景言一眼,方道:“贫尼......贫尼愿意。”   慕雪臣气急:“你!”   峨眉掌门旁边,少林掌门也只苦笑道:“这位少侠,我知晓你是顾盟主的结拜兄弟,自然不愿将他交出去。可如今,我们这么多人的命都握在那妖女手里,凡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慕雪臣只觉得心头都要气出血来,他傲然看了那三位掌门一眼,冷声道:“你们这些人,自诩正道,既然武林盟是江湖正道的领秀,顾景言身为武林盟主,无论辈分高低,都是你们这些人的主子!你们今日,为了自己苟活,竟然能将自己的主子交给敌人,以后,你们这些所谓正道,在江湖之上还有何脸面?旁人对你,该如何信服?你以为这个女人是为了要顾景言的命?她不过是为了看你们明明自诩正义,却依旧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牺牲他人的狼狈模样,你们,却还偏偏要去顺她的意!你——”   “别说了。”顾景言轻轻一握慕雪臣的手,低声道。“别说了。”   随即,他吃力站起身子,看着大殿正中站着那绝色女子,朗声道:“冷奴,你把解药拿出来,我随你走。”   身侧慕雪臣疾言厉色,道:“顾景言,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顾景言声音虚弱,一字一顿道。“或许,以你和三位掌门的武功,足以将他们全部绞杀,可却依旧拿不到解药,救不了这在座众人。在座宾客中,有许多都是江湖中德高望重的人士,都是我的长辈,武林盟换一位盟主没有什么,但是不能让那么多的门派群龙无首,他们的存在,比起我来,要重要的多。”   慕雪臣冷冷看着他,若不是瞧着顾景言虚弱的样子,他恨不得直接打他一掌。他刚想要说什么,顾景言却只轻轻牵了他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块不知何物的冷冷硬硬、方方正正的东西。   慕雪臣还未回过神来,却见顾景言已身形虚浮的向冷奴走去,冷奴见了他冷然一笑,连忙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随后轻轻一推,将他推倒在那顶轿上。   随后,那心满意足的妖冶女子极其妩媚的扭动着腰身,一步步走到慕雪臣身前。她抬起头,正巧对上慕雪臣那双赤红的眼,却也不退不怕,声音若银铃儿般清脆悠扬:“看见没,所谓武林正道,其实就是这样。”   慕雪臣只冷冷一哂,他也是魔道中人,那些自诩正义的伪君子如何虚伪,他又怎会不知?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慕雪臣在她耳侧轻声道。“反正那些正道众人,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我想,若你要举剑杀我,第一个阻止你的,定是那三个正道掌门。”冷奴娇俏一笑。“那些中毒者中也有他们门下的弟子,为了护犊,他们定会心狠手辣的很。”   慕雪臣一时语塞。   面前冷奴却笑得花儿似的,她从怀中取出个红玉瓶子,递给慕雪臣,道:“将这瓶中的液体倒在井里,一人舀一碗水喝,便能先保住性命,至于解药,待等我们走远了,我会派我教内的神鹰给你送来的。”   慕雪臣冷然不语。   “放心吧。”冷奴转过身子,语音妖娆。“我虽然身为魔教中人,但却也是一诺千金,不会反悔的。”末了她还加了一句:“不像你们。”   慕雪臣心中暴怒,却也只能冷眼看着他们带着顾景言,逐渐走远了。   待等人烟消失在天际之后,他方才展开掌心一看。发现顾景言在最后关头交给他的,是一块通体萤红的方正玉璋,上刻“武林盟主”四个大字。   慕雪臣低头静看了片刻,方才心中一惊。   这是可以号令群雄的盟主令牌! 作者有话要说:  预定三十章完结~又开始纠结结局要怎样了...   ☆、第二十三章 湘女有梦   袭魇重楼第二十三章   卧房之中,慕雪臣微低着头,把弄着手心中那萤红玉牌。   约莫半个时辰之前,那冷奴果然信守承诺,遣了只黑鹰将解药送来。目前解药已投入井中让众人饮下,毒已得解,颜梦凡也已吩咐侍从伺候各大门派掌门及弟子在客房歇下。   慕雪臣看着手中的盟主令牌,涩然一笑。   如今,顾景言被冷奴掳走了,却将这劳什子东西给了他。顾景言知不知道,如果他死了,那手握盟主令牌的慕雪臣就是下一任武林盟主,就是可以号令群雄的正道领秀。   顾景言就将这东西给了他?他竟这样信他?   慕雪臣摇了摇头,将那物什收在怀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还是今早顾景言来的时候沏的,此时已然冷了,滑进喉口,说不出的酸涩。   此刻他心中只是思虑,到底如何去救顾景言呢?   他静静想了一会儿,方才被自己这个念头大吃一惊:自己为何直接便想着要去救他?那人是正道众人,与他护为死敌。若顾景言死了,整个袭魇宫,整个魔道都会受益。   可是......   万一顾景言死了,下一个武林盟主还要更厉害呢?   就像唐青瓷死了换了冷奴一样,下一个当权的,未必会比这一个好。下一位武林盟主,定不会有顾景言好相处、好说话。   话说回来......冷奴上位,好像也多亏了自己才是。   若不是上次那疯狂一夜后,自己去让顾景言杀了唐青瓷,那么或许,便不会有今日这番局面。   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慕雪臣趴在桌上,轻轻叹了一声。   其实,潜入天蛊教,救他出来,并不难。怕就怕天蛊教内是否像传说中的那般五毒遍地,毒气弥漫。慕雪臣是个不善御毒的人,若不小心行事,很有可能顾景言救不出来,连自己也着了他的道。   总该想个对策才是。   这时,忽然有人轻叩房门,声音浅浅的,一声,两声。慕雪臣直让她扰的心烦,起身到门口开了门。却不料门口站着个盛装华服,却满面憔悴的女子,慕雪臣看她眼熟,想了许久,方忆起这女子就是顾景言新娶的妻子,颜梦凡。   看着这女人,慕雪臣心下更是烦闷,他冷眼瞧着那女子,道:“我当时谁,原来是颜夫人,夫人来找慕某,是有什么事么?”   颜梦凡不敢抬头去瞧他,只低着头,小声嗫嚅道:“如今我家夫君被奸人所掳,还,还望义弟......”   “义弟?”慕雪臣只冷冷打断她。“谁是你义弟?”   “额......夫君说你与他是结拜兄弟,所以......”   慕雪臣嗤笑一声,只道:“就算我与他是结拜兄弟,可连顾景言自己都不曾这样喊我。我和颜夫人,也没有这一层关系,男女有别,颜夫人就和旁人一样,称呼我一生慕公子吧。”   颜梦凡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理慕雪臣的故意刁难,继续道:“慕公子,梦凡希望,希望你能前去搭救我家夫君,如若让他留在天蛊教,他定是生不如死,我,我却无能,如今,只能求慕公子搭救。”说着说着,已成哭声。   慕雪臣瞧着这女子梨花带雨的样子,心头一软,也觉她可怜,便让她先进门来,两个人在桌旁坐了。   慕雪臣看着她,语气稍软,却仍是冷言冷语,道:“如今,颜夫人倒知道求我了?今日筵席之上,那帮正道肖小用顾景言换解药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个不字?如今解药入口了,自己性命无忧了,方才想起自己的夫君?”   可慕雪臣又哪知,颜梦凡不谙武艺,中毒的时候,只躺在地上痛的连个字也说不出。颜梦凡却也没有反驳他,只道:“如今......我也没有旁人可以求了,慕公子若愿意将我夫君救出,即便是要了我的命去,颜梦凡也断没有二话。”说罢,她离了座椅,在慕雪臣身前跪了下来,又磕了一个头,道:“只求慕公子救救我的夫君,只求慕公子救救我的夫君!”   慕雪臣轻叹一声,将颜梦凡搀起来,道:“颜夫人,你不要这样激动,即便你不求我,我也会去救他。但是从天蛊教手中救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天蛊教弟子虽然武艺并不如我,但他们擅长用毒,但我又不善御毒之术。因此,若是我单枪匹马前去,不仅救不出顾景言,连我自己也会折在那儿。”   颜梦凡抬起头,面上犹挂泪痕,道:“慕公子并非单枪匹马,梦凡以及花轮谷众弟子,都会鼎力相助的!”   “花轮谷么。”慕雪臣淡淡一笑道。“若慕某没有记错,花轮谷弟子大都不识武艺,只学医术,对于我前去搭救顾景言,可能并没有多少用处......”   等等,花轮谷。   是了,颜梦凡出身花轮谷!   那花轮谷是什么地方,日前江湖中,有多少神医皆是出身于此!   慕雪臣猛一抬头,定定看着颜梦凡,道:“颜夫人,不知花轮谷中,有没有可以御毒、令人百毒不侵的丹药?”   颜梦凡思忖了一会儿,方道:“丹药倒是没有,但是家父有一得意之作,名为金丝雪巾。只要将那巾帕覆在面上,可以防御各种毒气。”   慕雪臣一笑,又道:“若用那金丝雪巾制成衣衫,是否可以护住人身上各处,做到百毒不侵呢?”   颜梦凡被他那看似天马行空似的念头惊了一下,片刻后方喃喃道:“理论上,应是可以......”   “好,既是如此,劳烦颜夫人按我的身量,用金丝雪巾做成一件衣衫,也按着顾景言的身形,为他做一件。”慕雪臣朗声道。“若是可以百毒不侵,那我入天蛊教,便如同入无人之境了。”   天蛊教内,地下牢中,顾景言微微皱了皱眉,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那如同毒蛊般阴狠毒辣却又惑人心弦的女子正坐在他身侧,此刻天色已暗了,皎皎月光透过囚牢窗口射进来,落在冷奴身上,泛出白霜般的冷艳颜色。   “顾盟主,现在可觉得好些了?我之前给你服了解药,却见你脸上仍没有血色,又喂了你一碗参汤喝呢。”冷奴媚着一双眼,看着他。“如今,你感觉如何?”   顾景言轻轻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已被手铐和脚镣锁住了,他冷笑一声,抬头望着冷奴,森然道:“冷教主将我锁在这儿,又封了我的穴位,我自然觉得很不好。”   “那又怎么办呢?我武艺不精,若是和顾盟主动起手来,那可是断无胜算的。”冷奴幽幽道。“我不想杀你,又不想被杀,便只能这样锁着你了。”   “冷教主,为何不杀我?”   冷奴一挪身子,坐的离顾景言又近了些:“因为,顾盟主,也算是我的恩人呢。”   “我对冷教主,何恩之有?”   “没有顾盟主,又何来今日的天蛊教主冷奴呢?”冷奴侧着眸子看他。“我知道,唐青瓷是你杀的。”   顾景言骤然一惊。他自认,杀唐青瓷时,周遭是没有旁人的。徒开杀戮,虽然杀的是邪道之人,但却也是不好的。   “你杀唐青瓷的时候,我就在她卧房下方的密室里。”冷奴淡淡道。“江湖上皆说我是平白出现的人,却无人知道,我已经在这天蛊教待了十四年了。我本是苗疆一部落酋长之女,自小对制毒解毒十分有天赋。当年唐青瓷成立天蛊教,却苦于身侧没有炼毒好手,却前往苗疆把我捉了过来,将我和其他十数个女子关在她卧房下的密室里,让我们制毒造毒,这一关,就是十四年。”   顾景言蓦然一惊,只道:“十四年......”   冷奴冷然一笑,继续道:“那唐青瓷,虽并没有用毒物控制着我们,也没有用东西锁着我们,但她毕竟是唐门弟子,武功精湛,我们十数个人,击毙那用毒物与她抗衡,也不是她对手,若稍有反叛之心,便会被她毒打,若杀她不成,便会被她推进蛇坑之中,成为蛇的腹中餐。我本以为我这一生都要这样度过,直到那日,你杀了她。”   “所以,我也救了你们?”   “不错。”冷奴一笑道。“那日唐青瓷死了,等你走后,我们便忙不迭的从密室逃出。当时,我们根本不知要怎么做,可我们却都发现,我们只会制毒,用毒,除了这天蛊教,世间,恐怕便再无我们的藏身之处了。”   顾景言沉默听着。   “后来,我从唐青瓷身上找到了教主令牌,便成了新任教主,我的毒术十分出色,倒也让教中众人臣服。至于和我关在一块儿的那十几个女子,如今也都在天蛊教之中身居高位。”冷奴道。“所以,顾盟主,真的是我们的恩人呢。”   顾景言冷冷一笑,道:“只可惜,对我来说,还不如让你一直被她锁着。至少唐青瓷不曾如此进攻中原武林,你的狼子野心,比她还要可怕得多。”   “不错,或许是我抑郁久了,总觉得该做些什么了,我被关在那儿那么久,错过了年少岁月中那样多有趣的事,自然要一一讨回来。”冷奴俯下身子,将那俊俏的一张小脸凑在顾景言脸旁。“所以,第一件事,便是要将我的恩人——也就是顾大盟主你捉来,看着你被我锁在这儿离开不得,我倒是知道了,控制住他人,是多大的乐趣。”   “说了半天,冷教主说我有恩与你,又不杀我,把我捉到这儿来,到底要顾某做什么?”   冷奴娇媚一笑,妖冶骤生,她将自己那袅娜曼妙的柔软身子贴上去,在顾景言耳侧,妖语如丝道:   “顾景言,我喜欢你。”冷奴说。“我要你,娶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天气好闷热T T~~   ☆、第二十四章 金丝雪衣   袭魇重楼第二十四章   顾景言惊愕的看着她,半晌方道:“我倒不知,冷教主竟这样稀罕我。”   “顾盟主意气风发,又英俊潇洒,看上顾盟主的女子,应当不止我一个吧。”   “只可惜,冷教主。”顾景言道。“我已经娶了妻子了,你既是在我婚礼上劫来的我,应当知道的。”   冷奴点点头,道:“是,但那又如何。顾盟主这般气派,结婚大典非要三日才能完成,我既在典礼结束前将你劫来了,那么便不能算是礼成,而且——”她妖娆一笑,道:“我想,你也并不如何喜欢你那个妻子吧,她毒发倒地,你却都没有看她一眼。”   顾景言只道:“或许冷教主说得对,我的妻子,我或许并不如何爱她,但她仍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也曾向花轮谷谷主许诺,一生不再迎娶妾室。更何况——就算我不爱我的妻子,但我心里,却还有一位挚爱的人。”   冷奴道:“哦?她是谁?”   “冷教主无需知道他是谁,我只能告诉你,这华夏神州,天地之间,我永生永世,只会爱他一人。”顾景言轻笑道。“只有他一人,能入我心间,只有他一人,我愿与他共享世间万物万事。我只愿为他生,只愿为他死。”   冷奴微愕了片刻,只喃喃道:“那她,可真是个幸运的人。”   “或许。”   “不过,或许我能让顾盟主为我这样,也说不一定呢。”冷奴媚眼如丝,娇声道。“就算顾盟主不爱我,我也要把你锁在我身侧一生一世,让你眼中只有我。苗疆女子向来心狠手毒,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反正,我是不信什么天诛以及地狱阴司的报应的。如今,顾盟主在我手上,我说要如何,就如何。”   “你以为,你锁得住我?”顾景言狠狠道。“你以为,我会在这被你困住一生一世,却无人来寻我?”   “我当然,怕你逃了。怕的,要死呢。”冷奴冷哼一声,语音森然道。“所以,只能断去你的羽翼了。”   颜梦凡许是担心顾景言担心的紧,不过一日,便将那金丝雪巾制成的衣裳取回来了。   慕雪臣看着那如同薄纱般衣裳轻轻一笑。这衣裳简直如同女子起舞似的霓裳羽衣、轻纱水袖,薄薄的一层纱色,领口袖口还绣着金丝花纹,不知自己穿上,会是什么模样。   颜梦凡一并带回来的,还有一盒百花清露丸,她将那黄铜小盒交给慕雪臣,道:“这是目前家父研制出的最有效的御毒的药丸,慕公子潜入天蛊教前,除了要穿上金丝雪衣,戴上金丝雪巾,最好连这药丸也一并带着。一颗内服,一颗捏碎抹在口鼻两侧,那样,应万无一失。”   慕雪臣点点头,将那铜盒接了,道:“我今日下午便动身,预计天黑之前便能到那天蛊教,我也正好趁着夜色潜入。”   颜梦凡深一点头,道:“全靠慕公子。”   “不过,我虽然不会被毒气侵蚀,但也未必一定能将顾景言救出。”慕雪臣道。“毕竟,我对他目前被关在哪,有没有受伤,现状如何,都一无所知。甚至......他可能已经死了。冷奴,毕竟是心狠手毒的人。”   颜梦凡眼圈一红,嗫嚅道:“我相信夫君还活着。那苗疆女子活捉了他,想必应不会轻易杀了他的。慕公子,你若能将我家夫君救回来,颜梦凡下半生,愿为你做牛做马。”   慕雪臣却只苦涩一笑:“那倒不必。至于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吧。”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对了,颜夫人,在我回来之前,你千万想方设法,让那些正道掌门和弟子,不要离开这儿。”   说罢,慕雪臣便将必带的几样东西收在包裹中,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他身后,颜梦凡眸中那两颗转了许久的泪,终是落了下来。她似乎不堪重负的颓然坐到了地上,将那娇俏纤细的身子蜷的小小的。   长路漫漫。   她却无人可依。   慕雪臣在天蛊教外迷音林中徘徊了许久。   眼前那座森然幽邃的堡垒,看起来几分冥然,几分可怖,幽幽暗暗的,如同一座鬼城一般。城池上空,还有暗红色的浓雾漂浮,看着怖人的很。   慕雪臣低下头,去看袖口那金丝绣纹。颜梦凡曾对他说,金丝雪巾虽能御毒,但若遇到强力的毒蛊,防御恐有时限,所以才在袖口领口绣了金丝花纹,一旦金丝雪巾御毒的时限到了,那绣纹便会慢慢变淡,警示他该是撤退的时候了。   如今,他已过了迷音林外一道瘴气,那绣纹却还在那里,不见一分褪色。   如此看来,那金丝雪巾果然是无上神物,等日后回去应该找颜梦凡要研制的方子才是。   慕雪臣施展轻功遁地而行,转眼便出了林子。待等遁到城墙一角,他飞身而上,跃到堡垒外侧的墙垣上,从这儿,可以鸟瞰天蛊教内部一切。可如今夜色已晚,灯光晦暗,除了浓稠的一团夜色,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慕雪臣对天蛊教内部结构并不熟悉,那么,他又该去哪儿去寻顾景言呢?   忽然,他灵光一闪,掌心中微光乍现,幻出一只五彩灵蝶。随后,他将顾景言交给他的那盟主令牌取出了,将灵蝶放在那块萤红的玉上。   这五彩灵蝶嗅觉敏锐,最善追随人身上身上的气味寻觅而去。   这盟主令牌既然让顾景言带在身上这么久,上面也理应有他的味道才是。   五彩灵蝶覆在玉牌之上轻轻扇动着那对梦般灵幻绚丽的翅膀,片刻后,灵蝶飞旋而起,朝着远处飞去。慕雪臣连忙跟在那灵蝶后面,一路跟随。   天蛊教内部结构极其复杂,廊檐交错,盘附蜿蜒。索性除去一层层毒气陷阱后,偌大堡垒内到并无多少守卫。慕雪臣一路贴墙潜行,走着走着,竟走到了一条死胡同里。   那五彩灵蝶在半空盘旋了许久,随后轻轻的落在地上。双翅微微扇动,泛着幻彩灵光。   慕雪臣走到灵蝶旁侧,蹲下了身子。   这灵蝶既然寻到这儿来,说明顾景言就在此处。   如今这里空无一物,也只能说明——   那天蛊囚牢,恐怕藏在地下。   可是,要如何进去呢?又如何开启这道入口呢?   正当慕雪臣犹自疑虑的时候,身下的地砖似乎微微动了动,他连忙飞身藏到一旁角落去。片刻之后,原先他站着的那块方砖,竟被人从地下推了起来,砖上尘土簌簌洒落,腾起一团尘雾。   慕雪臣心里叫好,难不成正好有人从地牢中出来,让他撞上了?   他就那样藏在角落里偷偷看着。果然,那地牢入口被打开了,从里面鱼贯而出了一对侍女,他数了数,一共七人。前六人手中皆捧着美食佳肴,而最后一名侍女手中则捧着一只铜盆。慕雪臣借着月色去看,却发现那铜盆中,满满都是殷红的鲜血。   那队侍女慢慢走远了,而她们身后,那道石砖马上就要自动落下了,慕雪臣却是一支飞刃掷出去,整卡在石砖的缝隙处,止住了石砖的闭合之势。   在他眼睁睁看着那队侍女走远的连影子都望不见的时候,方才小心翼翼的出来,掀开石砖,向砖下望去。   石砖下,是漫长的一段石质阶梯。   阶梯上,还雕刻着极其反复的花纹,也不知是象形文字,还是某种图腾。慕雪臣小心踏上第一级石阶,确定没有什么机关陷阱,方才将石砖合上,一步步的走下去。   石阶过后,是一条冗长的甬道,狭窄而昏暗,不过尺余宽,仅容一人通过。   慕雪臣在后面走,前面五彩灵蝶仍在拍打着翅膀飞着。慕雪臣慢慢走了许久,才跟随着灵蝶,走到了一间囚室面前。   囚牢之中没有光,但这间囚室墙壁上方却有一扇小小的窗。隐隐月色透过窗栏照射进来,落在囚室中躺着的那人身上。   那人将自己蜷的小小的,缩在一张雪色狐裘下,狐裘之上还染着几点鲜血,妖冶芳娆。   慕雪臣接连撬开了牢门上的七把铜锁,连忙跑进去,在那人身旁墩跪下来。   顾景言......是你吗?   此刻,顾景言蜷在狐裘里,忽然嗅到鼻翼旁一股冷露的味道。那样淡,那样浅,那样惑人神思。不睁眼去看他也晓得身边是谁,那是慕雪臣的味道。冷情寡淡,不是冰,亦不是雪,似是一层薄霜。   他微微睁开眸子去看,果然看见那黑发雪衣的男子墩跪在他身边。此刻慕雪臣身上,穿着那轻纱软罗似的金丝雪衣,空灵如神,飘渺如仙,衬着他的容色越发好看。   “是我......在做梦吗。”顾景言微睁着双眼,喃喃道。“慕雪臣...慕雪臣,真,真的是你......”   “对,是我,是我。”慕雪臣俯下身子去看他。却发现顾景言浑身冰冷,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唇瓣也干了,龟裂出血纹来。“顾景言,你看着我,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景言看着他,只轻轻笑了一下,便闭了眼睛,不知是不是昏厥了过去。   慕雪臣连忙去抱紧他的身子,却发现顾景言四肢都已被铁链锁了。他想去握顾景言的手,可顺着顾景言的胳膊摸到腕子,却是愣住了。   顾景言的双腕处,各被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此刻创口处已是血肉模糊,鲜血却还慢慢向外渗着。   慕雪臣忽然想起,刚才那列侍女中,最后一名侍女捧着的铜盆。   铜盆中,是尚存余热的鲜血。   莫非......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我真是勤奋啊=口=!求花花~   ☆、第二十五章 以血补血   袭魇重楼第二十五章   “顾景言,顾景言,你别睡过去,看着我。”慕雪臣用力摇着顾景言的身子,低吼道。“你到底怎么了?冷奴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顾景言轻轻睁开了眼,慕雪臣第一次注意到,顾景言的眼睫很长,很漂亮,微微颤动着,像蝴蝶的翅膀一般。顾景言吃力忘了他一眼,喃喃道:“那女人......到不曾对我做什么,既没有对我用毒,也没有断了我经脉。只是......她怕我逃走,便封了我的穴道,从两个腕子割口放血,放完血又用滋补药膳吊着我的性命......呵呵,她那计策用的妙,我现在真的是一点气力也没有。”   慕雪臣紧紧抱着顾景言,他能感觉到顾景言整个身子都冷冰冰的,软在他怀里。面上也一点血色也没有,如果不是顾景言还在说话,真的像是一具新死不久的尸体。   慕雪臣看了他一会儿,他知道失血的滋味难受得紧,几乎连呼吸的气力也无。过了片刻,他咬破自己的腕子,鲜血立刻从创口中流出来。他将腕子放在顾景言唇边,道:“你喝些,会好受点。”   顾景言看着他,淡淡一笑:“难道喝血,就会补血?”   “俗话说吃哪补哪。”慕雪臣将手腕又贴他近些。“你喝了,总会好受些。”   顾景言微微侧过眸,慕雪臣的血就在他脸侧泛着温润的雾气,那雪色腕子上的红是那样的蛊惑人心。顾景言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却道:“我......不想让你受伤害,只是为了我好受些。”   慕雪臣只低下头去:“我这样,也是为了一会救你出去方便些。你现在动也不能动,一会只会是我的负累。”   顾景言淡然一笑,将唇凑过去,将慕雪臣的伤口含在口里,舌尖轻轻的舔舐着他的伤口。   慕雪臣只觉得伤口处一阵酥麻,不由心中一动。而顾景言却轻轻舔舐着,从那淡淡血腥之中觉出一丝冷甜。   只是,顾景言不过片刻便松了口,唇角还沾染着妖娆的大红颜色。他抬头望着慕雪臣,轻声道:“你能来救我,我欢喜的要死。但是今天,还是只你一人回去。”   慕雪臣只一惊:“你不和我走?”   “你带不走我。”顾景言道。“就算你能破得了外城瘴气进来,但这天蛊教城,出去和进来是两条路,出口有守卫把守,你带着我,断不可能突出重围。更何况......”顾景言轻轻动了动脚踝,慕雪臣这才看见,他脚踝的镣铐上系着只黄铜铃铛。“我的脚镣一旦断去,冷奴身上的铃铛便会作响,到时,她定会来阻我。我无法助你一臂之力,又拖累你,你想带我出去,是不可能的。”   慕雪臣冷眉一皱:“那......”   顾景言却只一笑,笑的云淡风轻:“除非,能有人去拖住冷奴,否则.......”   慕雪臣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无意间一瞥袖口,却发现袖口的金丝绣纹已然淡了,看来,是他刚在城内的时候无意被毒气侵蚀了。   如若没有这件衣裳,他恐怕已经被毒死了。   然而,事到如今,慕雪臣已来不及多想,他望着顾景言,道:“我怕我过些日子再来,你的性命,便......”   “冷奴她,暂时应不会杀我。”顾景言淡淡道。“慕雪臣,你便这样回去吧。如今你愿意来救我,我真的很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   慕雪臣别过头去,苦涩一笑道:“顾景言,如若今日被捉的是我,你会来救我吗。”   顾景言抬起身子,用手指轻轻按住他的唇:“这又不是好事,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随即,他暖然一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豁出性命也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慕雪臣回到夜都中自己卧房的时候,发现颜梦凡正在他房里,肿着一双眼等他。   此刻,天已然蒙蒙亮了,而颜梦凡,分明是一副整夜没睡,一直在这里苦等的模样。   慕雪臣揉了揉眼,他也一夜劳顿,此刻疲惫的很。颜梦凡见他一个人回来,只觉得心都凉了一半,眼中的泪一下子落下来,道:“慕,慕公子,我家夫君,我家夫君他......”   “那天蛊教守卫森严,顾景言又被镣铐所困,这次,我没救回他来。”慕雪臣只道。“不过,他现在虽然被关在牢内,还受了伤,现状也不是很好。但总还活着,也没受什么刑责。”   颜梦凡点了点头,道:“那,那我们又要如何救出他呢?”   慕雪臣冷然一哼,只道:“我只需要有人帮我拖住冷奴,如今来看,只能指着那些自诩正道的伪君子了。”他顿了顿,道:“颜夫人,等天明之后,劳烦你遣盟中弟子去请那些人,将他们聚集在礼殿之中,我有话说。”   颜梦凡先是点头应了,却又道:“可是,慕公子,他们那些人毕竟德高望重,我家夫君也要喊一声前辈。他们,又怎会甘愿去听你的差遣呢?”   慕雪臣望着她,狡黠一笑道:“如果,说话的是我,那当然不会有人信服了。但如果,发令的是盟主令牌,我倒不信,那些正道人士,谁敢说一个不字。”   “盟主令牌?”颜梦凡大惊失色。“慕公子,你,你怎么会有盟主令牌?”   “自是顾景言给我的。”慕雪臣道。“他算盘倒打得精明,最后关头留着这个给我,定是知道,我有法子联合众人救他呢。”   颜梦凡做事倒麻利,不过卯时,便将众人集合到了礼殿之上。   慕雪臣坐在盟主之位上,斜睨看着席上众人,半晌后,方笑道:“如今,武林盟盟主顾景言竟被邪教劫走,我想,当时在场的、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的诸位,脸上,也都不光彩吧。”   席上众人皆是羞愧低头,默然不语。   “如今,既然各位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也该是我们向那天蛊教反攻的时候了。”慕雪臣冷然道。“如若不将顾景言救回,那江湖上,都会以此事为耻,日后,在座各位在风浪舆论中,也会被恶语中伤,难以立足。”   峨眉掌门皱眉半晌,方道:“只是,这天蛊教总坛形如堡垒,易守难攻,外城更是数道毒气陷阱,机关重重,我们,又要如何进攻呢?又要如何御毒呢?”   “御毒倒是不难,昨夜,我已经去天蛊教打探过,天蛊教城外,总共也只有迷音林一道防御,而各位英雄无需进城,只需待在城外便是了。”慕雪臣道。“正巧如今盟主夫人颜梦凡颜夫人出身花轮谷,花轮谷乃是医术大教,其中有一神物名为金丝雪巾,覆在面上,可以防御毒气。如此一来,天蛊教城外的毒气,便可破解。”   少林掌门人又道:“那我们只待在城外,也救不出顾盟主,灭不了天蛊教哇。”   “既然天蛊教堡垒易守难攻,那么,便不要攻。”慕雪臣淡淡道。“我想,众位英雄也都听说过北辰元朝灭胡月一族时的围城战役。当时胡月一族都城宛若堡垒,坚不可破,易守难攻。当时,北辰元朝的领军之人乃是靖时公主,靖时公主不伤一兵一卒,只动用十万兵马将胡月都城团团围住。四十日后,胡月都城后无援兵,粮草匮乏,便不攻自破。如今,我们将这战术,用在对抗天蛊教上,想必效果也会一样。”   峨眉掌门人又道:“我们如若围了城,那冷奴又怎会甘愿被困?难道不会用顾盟主做要挟,让我们退兵?”   慕雪臣只一笑,道:“我刚才说的,只是灭掉天蛊教的方法,与营救顾景言,并不相关。营救顾盟主,我只需要一位轻功好手,随我一起进入天蛊教,缠住冷奴,而与此同时,我自会潜入牢内,将顾盟主救出。此后,天蛊教失了筹码,论武力也无法突围,便只能生生被困在城中,等待覆灭。”   慕雪臣话音刚落,武当掌门人只一拍手道:“不愧是当今与武林盟主义结金兰的侠士,果真有胆,有识!如此,我们也大可听从这位少侠的计划,前去围城。既然有了御毒之法,那天蛊教武功薄弱,对抗我们,如同螳臂当车。”   慕雪臣轻一点头,道:“天蛊教的确武功薄弱,不过是依仗各类毒蛊罢了。今日清晨,颜夫人便遣了侍从去花轮谷去取金丝雪巾了,待等侍从回来,我们便可进攻天蛊教。”   席上众人皆是应允,片刻后,人群中却蓦然发出了一声爆笑。众人寻音望去,只见那人正是青城派门主。   青城派虽隶属正道,但却为人肖小,让其余掌门所不齿,然而大家既然想和睦公事,总要互相敬着三分颜色。此刻,那青城派门主狂妄笑着,不远处峨眉掌门道:“徐掌门,大家在商议如此严肃的事情,你笑什么。”   徐和清看了峨眉掌门一眼,继续张狂道:“我只笑各位掌门奴性太重!”随后,他一指慕雪臣,道:“这小子即便是顾景言的结拜兄弟,也是我等晚辈,对我们吆五喝六,自以为是的出谋划策,你们也听?他算什么东西!”   “哦?是么。”慕雪臣坐在盟主座上,却是不慌不忙。他云淡风轻的从怀中掏出个物什,轻轻放在面前书案上。“徐掌门,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那东西,自然是顾景言最后关头给他的盟主印章。   慕雪臣看着徐和清此刻迥然的面色,继续道:“武林中有不成文的规矩,见盟主令牌如见武林盟主,若武林盟主身死,手握盟主印章的人便是下一任盟主!这东西,是顾盟主被劫走前亲自交予我的,足以看出他对我的器重和信任。和徐掌门你,自己不出一份力,却对别人说三道四,又算什么英雄好汉呢?”   徐和清无力反驳,只沉默落座。   慕雪臣虽然不多话,却很是嘴毒,末了还要加上一句:“疯犬狂吠,大家不要和狗一般见识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面试...穿着高跟鞋站了好久,泪苦...先把存货发了QAQ   ☆、第二十六章 天蛊覆灭   袭魇重楼第二十六章   盟主令牌的在谁之手,凡其有命,莫敢不从。   就这样,在慕雪臣的率领下,江湖中各大门派,真的将天蛊教团团包围了。   同慕雪臣一同进入天蛊教的,是武当派中一位轻功卓群的年轻少侠。他们二人在城墙墙垣上分别时,慕雪臣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那人十有□□是回不来了。那人没有天丝雪衣御毒,根本斗不过冷奴。可自己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牺牲品,去拖住冷奴,给他解救顾景言的时间。   一条人命而已,对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他本就是这样一个冷情的人。   再入天蛊教,慕雪臣只觉得比初次进入是容易了许多,他贴墙潜行走到地牢入口,在那里稍等了一会儿,直到远处响起兵刃相接的刺耳响声。   那位武当弟子已然缠住冷奴。   如此一来,此时此刻,正是他营救顾景言的最好时刻了。   慕雪臣从腰间掏出一枚小刀,那小刀有着极薄极锋利的刃。慕雪臣将小刀插入地牢入口的石砖缝隙,将那块石砖翘起,一猫身子便入了地牢。   此刻,他的心头只有一个声音。   等我,顾景言,你一定要等我。   你还欠我那样多,决不能死了。   当慕雪臣行到地牢深处的时候,发现顾景言仍像那日他见着的那样,蜷着身子缩在狐裘里,看上去真是可怜的很。   不过,他的身子还在动,他的胸口还在因为呼吸而起伏。   他还活着,真好,真好。   之后,慕雪臣遣了武林盟弟子将顾景言送回武林盟中诊治,自己则和武林大军一同驻守在天蛊教外,眼睁睁的看着堡垒中人弹尽粮绝。   武林大军在天蛊教外驻守了七日,凡是从城内偷偷逃出前去报信求援的天蛊教弟子全被杀掉,凡是从外想运送物资进城的人全被俘虏。峨眉掌门甚至用摧心掌击断了城外露水河畔的一棵百年松树,倒下的粗壮的树身截断了水源。   如今,天蛊教,真的是再无退处,也再无活路了。   在这围城之战持续了十五日后,天蛊教教主冷奴只身一人站在城门上方。身上穿着猩红的曳地纱衣,在夕阳的金辉下,是显得那样妩媚,那样妖娆,那样凄然。她就这样鸟瞰着城外包围着的武林大军,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围城之战持续了二十日后,天蛊教内弟子死亡过半。   围城之战持续了二十三日后,天蛊教教主冷奴于轿内花厅中自刎。意欲苟活的天蛊教弟子将城门大开,出城投降,只求不死。然而武林正道不愿放虎归山,逐一斩杀,以除后患。   至此,天蛊教,终是覆灭。   武林盟,顾景言卧房之中,慕雪臣坐在桌旁,张口含了顾景言给他剥好的一只荔枝。   “所以,到最后,冷奴还是死了?”   “是。”慕雪臣吐了核儿,轻声道。“那女子也是个奇人,死的贞烈。我想,她定是愿用自己一死来给门下弟子一条活路。只可惜,她门下弟子,终究没有一人幸存。”   顾景言神色黯然的低下头去,他忽然想到那女子曾对他说,她曾被关在地下苦熬了十四年光景,那样可怜的人,如今却也不得善终。   此刻自己脑海里,尽是那女子妖娆的身影。   慕雪臣在他身侧坐着,兀自倒了一杯茶,举起茶杯,淡淡道:“顾景言,只是,我不明白,你觉得那些只顾自己性命的正道肖小,真的值得你为他们卖命?到了危机关头,你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枚可以自保的筹码,他们,又何曾把你当做过主子?”   顾景言淡然一笑,目光泛着涟漪的看着他,道:“慕雪臣,你是在为我不值得?”   慕雪臣停了动作,喉头一哽:“当然不是,只是此次,终于认清了那些人的嘴脸罢了。”   “可是,他们那些人的性命,的确要比我一人要重要得多。”顾景言道。“他们的选择并没有错。”   慕雪臣秀眉一皱,微恼道:“可是,若是我家宫主被俘,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去救他的。若是连自己的主子都保不住,那日后在江湖上,还有什么脸面,又该如何立足?”   顾景言柔柔笑了笑,只道:“你倒是个义气的人。”   “那是自然。”   “既然你近来闲来无事,愿不愿和我一同前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黎江。”顾景言的面色沉了几分,声色中几分忧郁道。“如今不过九月,黎江虽是南方小城,却一反常态,连下三日大雪。导致河面冻结,粮食绝收,民生凄苦。”   慕雪臣却只犹自品着茶,道:“黎江大雪,那乃是天灾,其中损失,也应该由官府来负责才是,你是武林盟主,这事与你又有何相干?”   顾景言却只笑了笑:“你真当武林盟除了武林中事,便什么也不管?武林盟自创立以来,便是官府和武林连接的桥梁与媒介。更何况,此次黎江大雪,灾情严重,即便是事不关己也该前去帮扶,更何况我又是武林盟主。如今黎江,官府主管开仓放粮,但救济百姓以及勘探灾情,也需要我们武林盟帮衬着。更何况,如今边疆正是战事,官府又哪里有那么多官兵来救济灾民?”   “你自去忙你的,又为何非要带着我?”   “我怕我到那儿不顾灾情,只顾着在脑中念着你。”   慕雪臣噗嗤一笑,却是冷哼道:“堂堂武林盟主,却是最善花言巧语。”   “你去不去?”   “......去。”   曾经的黎江,终年长春。花红柳绿,四季鱼米,有着尤甚江南的华美风光。   而如今,这里却只是碎着寒冰冻雪的破败小城,处处只是凄声连连,断壁残垣。   因为带着些救济物资,顾景言和慕雪臣乘了辆马车前去。到了城门口时,顾景言先下了马车待了一会儿,随即从包袱中翻出了件狐裘给慕雪臣披上,这才让他下了马车。   慕雪臣刚下了马车,虽不觉得很冷,但看见四处灾情却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昔日古城已经已被这漫天冰雪践踏的破碎淋漓,到处都只是砖瓦墙垣碎裂一地,耳侧,都是妇孺老人绝望的凄惨哭声。   那官府虽是开仓放粮,但总共也没运来几袋米,只就着雪水熬了一锅稀粥。那粥稀得连米色也无,却仍是人多粥少,数以千计的灾民哄抢着那为数不多的口粮,抢不到吃食的人饥寒交迫,身子弱些的,便只能兀自等死。   “这官府是瞎了眼吗?这样多的灾民,为何只运来这么些粮食,又如何够众人分食?”慕雪臣余光冷然一扫,已瞥到数具冻饿而死的尸骨。“如此下去,这些灾民,也不过是自生自灭罢了。”   “如今正是国难时刻,边境铁勒、契丹屡次来犯,军资不足,国库亏空,又连连遭受天灾,哪里有多余的粮食来救济灾民?”   “那又如何?便只能任由百姓身死么?”   顾景言只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有些事,即便是当朝天子,也是无可奈何。”   两人正说话的工夫,从远方忽然跑过来一个不过□□岁大的小女孩。那女孩生的极其俊俏,面上一对酒窝更是添了几分甜美和乖巧。只是这冰天雪地之中,那小女孩却只穿着一件薄衣,又赤着双脚,双手双足都已生了冻疮,冻得通红。她自己却也不去管那些,只小跑着到慕雪臣身前,神色凄然的小声问道:“大哥哥,你有吃的吗?”   慕雪臣微皱双眉,却是不语。   那小女孩却仍是看着他,眸中含泪,神色凄然的很。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拉了拉慕雪臣的衣角,道:“大哥哥,我娘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了,我阿弟也都要饿死了。云儿虽是个小丫头没什么大用,但愿意服侍大哥哥终老,大哥哥就当,就当买了云儿做丫鬟行不行?只要一块干粮,一块干粮就行,救救我娘,救救我阿弟。”   这样一个乖巧娇俏的姑娘,只值一块干粮?   在这天灾之时,人命,竟然轻贱成这样?   慕雪臣蹲下身子,解了身上的狐裘,披在那女孩身上。他看着那女孩,难得温柔的笑了笑,轻声道:“好云儿,你且现将这裘衣拿去给你娘亲和阿弟御寒,粮食马上就会到了,大哥哥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就再多忍几日,如何?”随后,他轻轻抚了抚那女孩的头,道:“现在这儿许多房屋被冰雪压着随时可能垮塌,你回到你娘亲身边去,不要乱跑,听话,好不好?”   那女孩轻轻点点头,道:“可是,大哥哥,过几天,就真的会有粮食了吗?就真的能救娘亲和阿弟了吗?”   慕雪臣喉头一哽,却不知怎么回答他。   官府还会送粮食来吗?他根本就不知道。   多半,是不会有。可是,又让他如何开口去说?   无可奈何之中,他只皱了皱眉,接着道:“云儿听大哥哥的就是了。对了,你家为何只有娘亲和你阿弟?你爹爹呢?”   云儿睁着双水灵灵的眼,乖巧回道:“爹爹,他去龙牙山里去寻龙牙草了。”   “龙牙草?”慕雪臣不知那是何物,只回头去看顾景言。   顾景言思忖了一会儿,方道:“传说龙牙草是只生长于龙牙山的无上神物,极其难得,其价值尤甚灵芝人参。据说取一株龙牙草煨在沸水里,可熬成浓郁羹汤,常人饮下去,极是滋补,可一月不饥不饿。”   慕雪臣只觉得脑内灵光一闪。   如今灾情这般,若能得一株龙牙草,便好了。   可是,那传说中的神物,真的存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三十章完结QAQ   ☆、第二十七章 龙牙仙草   袭魇重楼第二十七章   顾景言一直望着他,此刻看他眸中一亮,立刻心领神会道:“雪臣,你不会是想上龙牙山,去取那龙牙仙草吧。”   慕雪臣轻一点头:“正是。怎么,有何不妥?”   “倒并非有何不妥。”顾景言道。“你心这样善,我自是欢喜的。只是,那龙牙草,不过是武林中的传说罢了,并不一定真的存在的。更何况,虽然现在大雪暂止,但我们若上到山上去,极有可能会撞见大雪封山,极是凶险。”   慕雪臣却不以为然,淡淡瞅了他一眼,又转脸去看四处灾情:“你我武功已臻化境,即便是大雪封山,难道还能丢了性命不成?可你看这些灾民,若是放任不管,他们定是会冻饿而死的,这可是上千条性命。”   顾景言只微笑着看着他,眸中闪着星子似的光。   慕雪臣被他瞅的不自在,连忙别过头去,面上一哂,道:“你看我做什么。”   “我只忽然发现,原来你人也是可以这样暖的,心也是可以这样善的。”顾景言凑过去,玩味道。“比起你以前冷言冷语的,真真是要可爱多了。”   慕雪臣面上一红,却只道:“顾盟主有工夫打趣我,不如先想着如何救这些灾民吧。”   “你若愿上山,我便陪你上山。”顾景言道。“虽然知道此行必是凶险,但如今,我也愿舍命陪君子了。”   顾景言是个做事利索的人,刚打了这个念头不多一会儿,便连两个人御寒的衣服以及随身带着的干粮都整理好,收拾出了一个包裹,便和慕雪臣一同上山去了。   如今,昔日郁郁葱葱的龙牙山虽是大雪皑皑茫然一片,但却有种别样绝美的韵味。地上的雪虽有寸厚,但此刻山上无风,便也不如何冷。顾景言走在前头给慕雪臣开路,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上了山去。   慕雪臣身上穿了件雪色的绒衣,加上他肤色极白,感觉整个人都融到了皑皑白雪里。更衬得他三千长发浓黑如墨,丝丝婉转,惑人心弦。   “关于龙牙草的传说,我刚刚又问过当地的百姓了。”顾景言在前头说道。“那传说似乎并不是子虚乌有的,大概许久以前,黎江被卷入了一场战乱,城镇尽被焚毁,当时有一过路的隐士在龙牙山上寻到了龙牙仙草,熬成了汤羹给灾民分食,化解了黎江的一场灭顶之灾。传说那龙牙草长在龙牙上最高的悬崖峭壁上,枝叶宽厚,叶尖开着大红的小花,像朱砂一样,只在极寒或极热之地开放。”   “当时黎江即将被焚毁,是极热,如今大雪成灾,是极寒,这山上,便该有龙牙草才是。”   “不错。”   慕雪臣在后面淡淡道:“既是长在龙牙山最高的悬崖峭壁上,这龙牙山,总共多高?”   顾景言道:“约莫百丈罢。”后又道:“这山倒没有多高,只是此刻正值大雪,凶险得很。”   “我只怕大雪压毁了那株仙草。”慕雪臣道。“如今,那可是个能救人性命的东西。”   “刚刚和你说话的那叫做云儿的小姑娘不是说,她爹爹也上山去寻那龙牙草么。”顾景言道。“或许,我们还能遇到他。”   “不见得吧。”慕雪臣低低应了一句,却是神色黯然。“如今,大雪不过刚停,那姑娘的爹爹定是之前冒着大雪上山,若非练过些功夫,如今,很有可能是凶多吉少。”   “可惜那姑娘一家......”   慕雪臣却不应答,在后面沉默的走了许久,方才淡淡道:“顾景言,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顾景言一笑道:“问吧。”   “你......爱颜梦凡吗?”   此话一出,顾景言在前面停了脚步,过了片刻,他才转过身子。慕雪臣以为他恼了,可顾景言面上却无半点愠色,反而笑的春水似的,道:“你这样问我,难道是想让我重复,我爱的人是谁?”他顿了顿,笑意更深:“你想听我说,我最爱你么?”   慕雪臣面上一红,道:“我可没有再和你胡闹!”   “好吧,说笑而已,雪臣不要生气,动火伤肝,小心身子。”顾景言敛了笑意,淡淡道。“说实话,其实我并不喜欢那女子。”   “你既不喜欢她,又为何要娶她?”慕雪臣道。“她......她是个好女子,你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何要负她?”   “如今,你又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看上了我夫人、你嫂子不成。”   “休要胡说。”慕雪臣道。“我在好好问你。”   顾景言别过头,神色黯然了一会儿,方道:“其实,当初我娶她,不过是为了忘了你罢了。”   “忘了......我?”   “是。”顾景言侧过身,随意玩弄着崖壁上的雪。“当时,你恨我至极,离了夜都,我当时便想,你我一生都不再会有相见的机会了。即便再见,也定是形如水火,那还不如不见。我日夜忧思,辗转反侧,脑中萦绕的,却尽是你的身影。我发现,我想你都要想疯了。可我又告诉自己,我是武林盟主,我不能那样,正好那时,颜掌门向我提亲,我想,或许我娶了女子,便会知道女子的好,因此,便也允了。”   慕雪臣涩然道:“那后来呢?”   顾景言只是笑:“后来我发现,我想的真是太简单了,忘记自己爱的人,那是多么难的事。就算颜梦凡在我身侧,我脑中也尽是你,也只有你,我的心意,根本就无法从你身上离开。所以最后,我也和她坦白了。”   慕雪臣惊了个实在:“坦白什么?!难不成,你告诉她......你喜欢我?”   “怎么可能,我并不曾指名道姓,只是和她说,我有了意中人罢了。”顾景言淡淡道。“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是,我却也无法......无法忘了你。”   “哪怕我恨着你,也一样?”   顾景言语音涩然:“是。哪怕你再见了我,一刀杀了我,我也一样爱你。”   “顾景言,你真是傻。”   “不。”顾景言道。“为了你,我是痴了。”   二人顺着上山的路走了许久,老远已望见了龙牙山的顶峰。   慕雪臣此刻已是筋疲力尽,看到山峰便欢愉的很,一个飞身翻上去,把顾景言吓了一跳,连忙在他后头跟着。   慕雪臣这一翻身,还真是到了顶。从这顶峰上,可以鸟瞰四周万物。他转过身,发现顾景言已随他一起跃了上来,他走过去,难得笑的欢喜:“终于上来了,从雪山上鸟瞰景色,当真是美绝呢。”   顾景言笑着点点头,道:“雪景自是人间绝美了。”   慕雪臣向着四周望了一会儿,不过,却也没忘了此行的正事,他走到悬崖边向下张望着,身后,顾景言死死的扯着他的领口,唯恐他掉下去。   慕雪臣向下望了许久,却道:“顾景言,是不是我眼神不济?我真的没看到那龙牙仙草。”   顾景言看着他失望的神色,只道:“你退后,我向下看看。”   可是,换了人瞅却也是一样,没有的东西还是没有。从雪峰上向下望,只能看到一团翻腾的雪雾。顾景言退了回来,苦笑着看着他,道:“雪臣,可能,龙牙仙草真的只是个传说,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慕雪臣只黯然应了一声,道:“或许,或许是我们看漏了也说不一定。”   顾景言望了他一会儿,道:“那我再去看看。”   慕雪臣轻轻点了点头,觉得心中失望之极,只站在顶峰上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细细白雪。就这么踢着踢着,忽然间,脚下翻动的白雪中竟然带出了一朵娇嫩的白色小花。慕雪臣连忙蹲下身子,将那朵小花捻在手里。   “顾景言,你快过来!”   顾景言听他呼喊,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闪身过去。却看慕雪臣正看着手心里的什么东西出神,问道:“怎么了?这是什么?”   慕雪臣将雪一般的一只玉手伸到顾景言面前,张开手心。顾景言看他细腻的掌心中躺着一朵洁白的小花,不由惊起道:“这是......花?这山上,怎么会有花?”   “我想,这八成是那龙牙仙草顶上的花。”慕雪臣道。“定是有人摘那仙草的时候,把这花扯落了,花落在地上,之后雪又下了一阵,便将这花埋了,我刚才在这里踢弄着雪,却正好将它翻了出来。”   顾景言一惊,道:“难不成,真是龙牙仙草......”   “龙牙仙草,定是真的存在的。”慕雪臣道。“只是有人将它采撷了,带走了。”   “或许那人,是那云儿姑娘的爹爹也说不一定。”顾景言道。“只是我们刚刚上山的时候,怎么不曾见到他?”   “你忘了?这山分正面和背面,上山下山是两条路,上山的路陡峭些,下山的路更缓和些。”慕雪臣道。“或许,那丫头的爹爹已经从后山那条路下去了也说不一定。”   顾景言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可以回去了。”   只是,他这句话音还没落,天空上,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不过转瞬之间,二人身上都落了厚厚一层雪色。顾景言怕慕雪臣冻了,连忙将自己的绒裘披在他身上,拉着他的手便从后山那条路向山下走。   然而,两个人不过走了一炷香不到的工夫,雪已经越积越厚,直从脚掌吞到了膝下。即便二人运功前进,也是寸步难行。   偏偏这个时候遇上——   大雪封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大雪封山   袭魇重楼第二十八章   所幸这时,顾景言看到山壁上有一处裂缝,往里一望正是一处山洞,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是否是猛兽的巢穴,便拉着慕雪臣的手,一猫腰躲进去。   山洞里地方虽然不大,但比起外面来自然很是温暖。顾景言将慕雪臣挡在里侧,自己则向外张望着。半晌他才道:“这天阴成这样,我看这雪,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一回头,却发现慕雪臣正看着他。顾景言一笑,道:“你望着我做什么?”   慕雪臣将自己缩在狐裘里,连脖子也不见了。狐裘上的绒毛扫在他的下巴上,不知为何,看得顾景言的心里痒痒的。慕雪臣望着他,道:“你把绒衣给了我,你不冷么?”   顾景言只道:“我修炼的是阳性内功,自有真气护体,你不必担忧。倒是你,我听说过,袭魇宫内主修阴性心法,修炼之人向来是极其畏寒的,你还要裹得严实点才是。”   慕雪臣看着他,却见顾景言的嘴唇都泛着青白了:“你穿的这样单薄,会冻坏的。”   顾景言凑过去,轻轻解开慕雪臣绒衣的衣带。慕雪臣以为他要穿,便递给他,谁知顾景言却没披在自己身上,反而凑在慕雪臣身边,两个人紧紧贴在一块儿,再将绒衣盖上,正好可以护住两个人。   慕雪臣也并不抵抗,只犹自别过头去。顾景言握了握他的手,道:“你穿的这么多,怎么手还凉成这样。”   慕雪臣道:“我修炼的心法属阴,手心一年四季都是冷的。”   顾景言听后沉默了片刻,过不多一会儿,他将手抵在慕雪臣腰后,运起内功心法来。   顾景言练就极阳内功,内力自是灼热,片刻后,慕雪臣的身子也给煨的暖起来。   身子暖了,慕雪臣便觉得有几分睡意了,他将身子往绒裘里缩了缩,道:“顾景言,我想歇一会儿。如果雪停了,你定要叫醒我。”   顾景言点点头,道:“雪若停了,我自会叫你的。难不成,我还要自己一人溜走?”   慕雪臣没有理他,只静静合上了眼。过不多一会儿,呼吸便轻浅起来,已是睡熟了。   顾景言微低着头,看着怀抱中的男子。熟睡中的慕雪臣是那样恬静,那男人此刻就静静的躺在自己怀里,却无声无息的绽出一种绝致的美。顾景言看着他,一时,竟看痴了。   他觉得,若是能这样抱一辈子,也是不错。   此刻,顾景言也觉得有几分倦了。只是,他还要用内力给慕雪臣和自己取暖,所以也不敢睡,只合上眼睛歇着。鼻翼旁,尽是慕雪臣身上独有的冷香,那样清冷,却是那样蛊惑人心。   脑中,也尽是和慕雪臣在一起的场景。   桃林之中,荒宅共住,人面桃花,暖若春风。   囚牢之中,心痛如血,佳人冷面,妖冶般红。   再后来,慕雪臣愿为他剿灭天蛊教,他在心中欢欣不已。只觉得,或许自己在那男子心中,还是有一分重量。   然后,又是现在,又到如今......   顾景言只在心中想,老天是如何眷顾我啊,竟然让我和这样的男子相遇。   他一直坚信着,自己和慕雪臣之间,是天赐的良缘。那男子就该是他的,谁也夺不走,谁也抢不去,只是他顾景言一个人的。   慕雪臣悠悠转醒的时候,却发现身上仍是暖的。他看向顾景言,却发现顾景言仍是醒着,目光和暖的望着山洞外的白雪。   许是慕雪臣轻动了动,顾景言知道他醒了,便转过头来,道:“雪臣,你醒的到真是时候,雪正好停了。”   慕雪臣仍是睡眼惺忪,道:“我睡了多久?”   “没有多久,约莫两个时辰了。”   “你没有歇一会儿?就一直在运内力驱寒?”   顾景言摇了摇头,道:“我不累,更何况,我不运功,你会觉得冷的。”   慕雪臣没有说话,只站起身子。顾景言又将那绒裘披在他身上,拉着他的手,猫着腰从山洞缝隙中出去了。   此刻,外面山道上的雪又积了不少。可踏雪而行,总比在风雪中行进要好些。两人顺着下山的路继续走,顾景言依旧走在前面,暖暖的掌心一直拉着慕雪臣的手,一刻也不松。   两个人顺着山路走了好一会儿,隐隐能从缝隙间看到山下的景色了。   顾景言在前面走,慕雪臣在后面跟着。忽然间,顾景言的脚步忽然停下了,神色也变得几分怪异。慕雪臣看他样子几分疑惑,连忙问道:“怎么了?”   顾景言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好像,踢到了一个东西。”   慕雪臣觉得奇怪:“是什么?石头么?”   “不不。”顾景言俯下身子,用手探了一会儿,方道。“好像,是一个人。”   “一个人?”慕雪臣惊愕道。“莫非,是在下山的路上,遇到大雪,所以冻死在这儿的?”   “很有可能。”   “那快把他挖出来。”慕雪臣道。“或许,会是云儿姑娘他爹爹呢。”   顾景言点点头,想把他尸身拽上来。可是,那尸体似乎和山路石板冻在一起了,一丝一毫也扯不动。慕雪臣也凑上来,扒着上面的雪,两个人翻弄了好一会儿,把尸体上的雪都清了,雪下那人形方露出来。   那还真是个人。是个刚刚冻死不久的男人。   顾景言和慕雪臣相视一眼,却皆是沉默。   这会是云儿的爹爹么?   也有可能,是在大雪中不慎丧命的可怜人。   慕雪臣低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片刻后,他道:“顾景言,你看那人手上。”   顾景言顺着他目光望过去,只看那男人已冻僵的手上,正握着一株翠色欲滴的药草。那药草在这大雪之中仍是兀自伸展,叶柄肥厚,叶尖还有几朵纯白的小花。   “龙牙仙草!”   “龙牙仙草!”   两人齐声惊叹道。   这本该是传说的龙牙仙草,真的让这男人采撷下了。而如今,那男人虽身死了,却又让他们二人寻到了。   怎能不说是天意。   慕雪臣俯下身子去取仙草,却发现那男人的手已经冻僵了,死死握着那仙草根茎。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保护那东西,即便是垂死之间,也不愿松手让那东西丢了。   顾景言摆了摆手让慕雪臣退下,自己俯下身子,在那男人耳旁道:“我们取了仙草,是为了救你妻儿子女以及黎江百姓的。”   待等慕雪臣再去取那仙草,发现那男人的手竟松了。   他是听到了顾景言的话吗?他是觉得他的家人终于可以得救,所以欣慰、安心了吗?   慕雪臣淡然一笑,只不知该如何感叹。   顾景言望着他,道:“如今,我们既然找到了仙草,可是,这男人的尸身,该怎么办?”   慕雪臣道:“我们二人行进已是如此艰难,这尸体,我们带不下去的,只能任其雪葬了。只是,那云儿姑娘若是问起来,又该如何答她呢?”   “......只说,不曾见到,便是了。”顾景言黯然道。“我们将仙草带下去能救黎江百姓,想必他也会欣慰了。至于云儿姑娘,她还小,等过些日子,她会明白的,到那时,她便也长大了。”   慕雪臣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得了龙牙仙草,二人便继续向山下走。所幸直到二人彻底下了山,也未再落雪,天气晴好。   顾景言不知那龙牙仙草是否有那般神力,便先用匕首在其中一片小叶上划了一下。只是浅浅一刀,便有圆润的乳白色的液珠从里面渗了出来。慕雪臣凑过唇去轻轻舔舐了一口,只觉得那汁液极其香浓,入喉极润极暖,待等吞下去,一直暖到腹间。   本来慕雪臣已是饥肠辘辘,只是轻轻舔舐了一下,便觉得腹中极是满足,他轻轻笑了笑,道:“真是神了,果真是仙草。”   顾景言也在那口子上舔舐了一下,半晌后笑道:“世上竟真有如此神物。”   慕雪臣点点头:“许是神明为了拯救世人特意创造的吧。”   待等回到了黎江城内,顾景言连忙让十数武林盟弟子烧柴点火,在柴火上架了十数口大锅,又命人找来了大块干净的冰雪。雪块放入锅中,立刻化成极其甘甜的雪水。顾景言在龙牙草上深深划了一刀,将汁液挤在那十数锅内,最后,又将仙草切成了十数片,没口锅中放了一片慢慢炖煮着,约莫一个时辰后,香味便弥散开来,清澈的雪水也变成了浓羹般的浓郁颜色。   这或许,就真的是上天的恩赐,世间的奇迹吧。   当众灾民拿着碗来舀汤喝的时候,慕雪臣又遇见了那叫做云儿的小姑娘。云儿一见他,连忙欢快的向他跑来,道:“大哥哥,你真的上山找到龙牙仙草了?”   慕雪臣点点头。   “那你见到我爹爹了吗?我爹爹,他在哪儿?”   慕雪臣喉头一哽,半晌后方道:“这仙草,就是你爹爹才来的。他为了救你们,为了救黎江百姓冒雪上山,最后,他真的做到了。”   “真的?果然,我爹爹是很厉害的。”云儿笑靥如花,道。“那我爹爹呢?他现在在哪儿?怎么不下山来见我?”   慕雪臣只怜悯看着她,道:“你爹爹,他,他到别的地方去了?”   “别的地方?”云儿疑惑不解。“那又是哪儿?我还能见着他么?”   “会的。”慕雪臣只淡淡点点头。“最后大家都会去那个地方的。”   云儿只是疑惑。   不过如此一来,黎江灾情,倒真的得解了。   十日之后,黎江大雪化了。谷物蔬果虽然绝收了,但黎江之中,却蓦然多出了上千斤肉质极好的雪山飞鱼,有时,数十条银白的飞鱼跃出水面,像是银色的虹一般。   上天,你对黎民百姓,果然尚有垂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红豆相思   袭魇重楼第二十九章   慕雪臣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腰间一阵酸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当知道黎江灾情得解的时候,他或许是他开心了,所以他对顾景言说:   “带我去君山。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这次,我心甘情愿了。”   顾景言果然带他去了君山,而他竟不知道,顾景言竟在君山脚下新建了一处亭台楼阁。看来,顾景言是早有准备,怎的,是早准备金屋藏娇了么?   慕雪臣只是觉得,他对顾景言,可能早有那一份情愫了。   或许,是自己太倔强,不去承认。   只是试问,世上,除了顾景言,谁会那样耐得住性子去疼他,去爱他呢。   至少现在他遇到的人中,再没有了。   昨夜,真的是疯狂的一夜。尽管顾景言动作很柔,但他毕竟是毫无经验的生涩的身子。顾景言真的很去疼他,很去迁就他。却是他自己偏偏想要彻底的去疯狂一番。   于是......便......   慕雪臣捂着脸,只是觉得太羞耻了。昨夜,明明顾景言都已经说要结束了,他却要缠着他,要更多,更多。   还记得顾景言只是笑,说他真是个贪心的人。   贪便贪了,谁的一生中还没有这一回呢。   只是再度回想起的时候,只觉得羞涩的很。耳边似乎还萦绕着昨晚丝丝裂帛之声。他第一次知道,有一种情,竟可以燃烧到如同火一般热。到头来灼在心上,却是暖的。   那种情,既非感情,也非亲情,却常常和另一个字结合在一起。   情爱。   爱情。   那劳什子东西,慕雪臣从不曾有过,昨夜,倒是真真正正的体会了。   只是这会子,顾景言呢?   那昨儿晚上也疯狂得很、全然没了武林盟主的样子的顾景言呢。   难不成是要脸,兀自遁走了?!   慕雪臣艰难的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已经被撕得破烂不堪了,只勉强有件外衣可以穿,便直接套在身上,推开木门,向门外张望去。   顾景言这座亭台楼阁极是精巧,是用梨木和翠竹搭成的。虽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繁华建筑,但却建的极其雅致古朴,别有一番风韵。房内屋外,还有种淡淡的香,也极是安神。   慕雪臣向外张望了许久,却没见着顾景言的影子。但他却知道,顾景言定不会走太远,他总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既然把他......断不会把他留在这儿,不闻不问的。   慕雪臣便舒展了自己的身子,靠着栏杆去看君山花色。已然九月了,君山漫山遍野却还是那般红红绿绿,郁郁葱葱。他终于明白了,顾景言为何会喜欢这儿。   天高云淡,岁月静好。   给人一种安稳的、平和的错觉。   慕雪臣正静着心看景,顾景言却忽然从身后冒出来,脑袋一下探到他耳边,道:“雪臣,你在看什么?”   慕雪臣被他吓了一跳,道:“你又从哪冒出来的?尽会吓人。”   “吓到你了?”顾景言呵呵一笑,手里却拿着个粗布口袋。那袋子极其破旧,并不像是顾景言的东西。顾景言却把那鼓囊囊的袋子像个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神色得意的望着慕雪臣。   慕雪臣无奈的看着他,道:“好吧,我知道你想让我问。那我就问了,顾盟主,那口袋里是什么呀?”   顾景言只神秘一笑:“这可是我特地上君山找丐帮帮主去讨的,好东西呢,一会煮给你吃。”   “你你你你——”慕雪臣愕道。“顾景言,你真有出息,堂堂武林盟主,讨饭讨到丐帮去了?”   顾景言却道:“雪臣,你可不要小瞧丐帮,丐帮金山银山虽然没有,稀有的宝贝却多得是。这东西放到别处,一辈子你也未必寻得到,只有丐帮这儿会有,我求了那丐帮帮主好一阵子,他才答应分我一点。”   慕雪臣看着他,此刻觉得几分好奇:“那这是什么?”   “我不告诉你。”顾景言道。“你且去洗漱了,我将这东西煮了,究竟是什么,一会儿你便会知道。”   慕雪臣点点头,犹自去洗漱了。随后,他在房内待了一会儿,却觉得一阵阵浓郁的豆香从窗外漫进来。他虽不想因好奇出去而让顾景言得逞,可坐了一会儿,便再待不住了,披了件外衣便出了门。   不远处,顾景言正坐在草地上,面前生着柴火,柴火上架着一口锅,里面溪水沸腾,正煮着什么。   慕雪臣坐在他身侧,向锅内望去,却见里面翻滚的是浓郁的暗红色,阵阵豆香扑鼻,隐隐的,还能看到在沸水中翻腾的娇小圆润的豆子。他本以为这是海红豆,可再一看,红豆尖儿上竟还有一点黑,便又不是寻常红豆了。   “顾景言,别卖关子了,这劳什子东西究竟是什么?”   顾景言却只一笑,道:“一会儿等这东西煮好了,你喝下了,我再告诉你。”   慕雪臣见他不说,也无法,自己又放不下架子去纠缠问他。   罢了,喝便喝,左右顾景言不会害他罢。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这豆羹方才煮好。正在白瓷碗里,更衬得朱玉般的红。顾景言用瓷勺舀了半勺,方才唇边小心吹了吹,随后伸过手去,将勺子放在慕雪臣唇下。   慕雪臣一低头,将那豆羹喝了,只觉得豆香浓郁,软糯无比,一股暖流顺着喉口滑下去,暖到腹间。   顾景言见他喝下,便道:“古时候,一个穷酸秀才在野外偶然搭救了一位公主,两人一见钟情,奈何公主的父皇,也就是皇帝不允许,生生棒打鸳鸯,将二人分开,只道,待等何时这海红豆能生成一半红的,一半黑的,便让他们二人在一块儿,可是,这天底下,又哪里有半红半黑的海红豆呢?秀才别无他法,却又不想放弃心爱的公主,于是,便想了个法子。”   慕雪臣觉得有趣,便问道:“什么法子?”   “其实,那也不过是个笨方法罢了。”顾景言道。“那穷酸秀才将一颗红豆从中间切开,又将一颗黑豆从中间切开,再用浆糊一粘,便成了半红半黑的豆子。随后,他拿着这颗豆子去找皇帝。皇帝知道自己承诺过他,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便无可奈何,将公主许配给他,公主极是开怀,将那颗半红半黑的豆子作为信物,可谁知,二人大婚之时,那可豆子,竟从中间裂开了,原来,竟是时间过得太久,浆糊干了,便不黏了。”   慕雪臣秀眉一皱,道:“这可是欺君,那秀才和公主后来如何?”   “皇帝一看,这豆子竟是红豆和黑豆粘在一起的,自然是勃然大怒,以欺君之罪将那秀才押入死牢,公主绝食抗议,皇帝却无动于衷。后来,秀才要被押送到菜市口砍头,举国上下的儒生都知道了这档子事,便都前来。”顾景言一笑,顿了片刻,方道。“那时,正是九十月份,帝都的海红豆正是红艳。可在皇帝观礼的时候,那满城的海红豆却都变成了半红半黑的颜色,这次,却可不是一颗红豆和一颗黑豆粘在一起的,而是真正同颗异色的豆子。”   慕雪臣一笑,道:“相比是他们之间的情感动天地,这事儿倒也奇了。”   “这时,围观百姓都说这世上真有半红半黑的豆子,这秀才不能算是欺君。皇帝见二人之间的情爱已经感天动地,也别无他法,便只能将嗅采访了,让他和公主成亲。”顾景言道。“后来,这秀才高中状元,又一路升官成了宰相,和公主在一起富有四海,一声恩爱。而见证他们二人爱情的那半红半黑的豆子,便被成为相思豆。”   “相思豆......”   “是,相思豆。半颗红豆,半颗黑豆,合起来便是——一生相思。”   慕雪臣轻轻笑了笑。   半颗红豆。   半颗黑豆。   合起来便是——   一生相思。   顾景言也笑了起来,将唇凑到慕雪臣耳边去,灼热的鼻息直喷在慕雪臣冰凉的耳垂上。顾景言在他耳侧,语音绵绵,带着几分挑逗与玩味道:“喝了我的粥,你,便是我的人了。”   慕雪臣颊上一红,直道:“我是你的?”   “嗯。”   “那我又有什么。你又是谁的?”   “我是你的。”顾景言在他耳侧轻声道。“我是你的。我......早已是你的了。”   “花言巧语。”   “纵然我花言巧语,你不也喜欢我喜欢的不行?”   “自作多情。”慕雪臣道。“谁喜欢你。”   “雪臣啊,你又不乖了。”顾景言笑的鬼魅。“今儿,我可要好好的罚你。”   于是,那夜,两人又温存一室。   待等第二天慕雪臣红着脸满心羞耻的爬起来的时候,顾景言还在身边睡着。可慕雪臣根本不敢去看顾景言,他捂着脸在床边唤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耳边有生生极其熟悉的鸣叫。   他一抬头,果然看见窗格上落着只枣红的鸟儿。   正是袭魇宫内传信的夜莺。   慕雪臣连忙披了单子走到窗前,从夜莺腿上解下那一方信笺来。   却看信笺上落着几个朱红的娟秀小字。   “速回袭魇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到倒数第三章两个人之间才有第一次心甘情愿的papapa.....我真是个清水的人啊=口=!!   ☆、第三十章 缘浅情深   袭魇重楼第三十章   慕雪臣见信上内容,以为袭魇宫内出了什么急事,和顾景言匆匆告别后,策马便走。   顾景言有心陪他,但他知道,慕雪臣要回的地方自己恐怕不方便去,便也离了君山,回到了武林盟。   回到武林盟,他待在自己房间里歇了一会儿。想到和慕雪臣的云雨之欢,鱼水之好,唇边止不住的溢出来淡淡微笑。过了好久,他一抬头,却发现颜梦凡站在自己面前。   顾景言和颜梦凡,虽然是名分上的夫妻,但并没有什么情谊,也无夫妻之实。彼此碰了面,也总难免有几分尴尬。   顾景言抬头去看她,颜梦凡一如往常,仍是那样的端庄和绝美,可面上,却带着顾景言从未见过的决绝与坚毅。   颜梦凡走到顾景言身前,却也不坐下,甚至眼睛,也都没有在真正望着他。顾景言只觉得奇怪,只得强然一笑道:“梦凡,怎么了,你看起来并不欢欣,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本来,顾景言只是觉得颜梦凡可能受委屈了,毕竟颜梦凡只是个年轻少女,偶尔撒娇使些性子,都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他对她,可能不会有安抚的耐心罢了。   他本以为颜梦凡会哭诉,会埋怨,却万万没有想到这花儿一眼的女子,今日竟坚如磐石般,直直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顾景言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连忙要去扶她,可谁知颜梦凡却是动也不动。顾景言不知是怎么了,只得柔声问道:“梦凡,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起来和我说。”   颜梦凡只跪在地上,双眼却是无神:“我只有一件事,请求顾盟主应允。”   顾景言却只是纳闷,以往在他身侧柔的水一般的颜梦凡,今日为何与他这般生分了,却也只能回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去做。”   颜梦凡直直跪在地上,片刻后,竟是连身子也俯了下去,生生对着顾景言行了一个大礼。   “恳请顾盟主,休了梦凡吧。”   顾景言坐在座上,只觉得心都要骇停了。他定然看了颜梦凡一会儿,道:“梦凡,你说什么?”   颜梦凡直起身子,道:“恳请顾盟主,休了梦凡。”   “梦凡,你这是怎么了?”顾景言连忙蹲下身子。“是不是,我对你太冷淡......”   颜梦凡看着他,眼中却立时氤氲了,她颤着声音道:“为人妇,却得不到夫君的心,这是妻子的过错。梦凡知道,夫君的心不在梦凡身上,日后与梦凡也不会有子。无子无嗣,身为妻子却不能有所出,更是罪上加罪了。如今,梦凡已经犯了罪过两条,恳请夫君,休了梦凡吧。”   顾景言别过头去,不敢看她。   他对这女子,的确是有太多的愧疚了。   “梦凡,可是,休妻,是件很不光彩的事。”顾景言道。“我愧对你,即便我被万夫所指,也是我该得的,可是,可是你......”   “夫君,可即便梦凡顶着盟主夫人的名头过了一生,又如何。”颜梦凡泣泪如雨。“我现在这样,又何皇城之中孤苦到死的宫女有什么区别?!如此这般,夫君不如放手,或许梦凡日后,还会遇见别的男子。或许那个男子,会真正懂得珍惜梦凡,爱护梦凡。即便那个人,不是什么大英雄,但只要他对梦凡好,便足够了。”   顾景言只深深低下头去,道:“梦凡,都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当时被痴心蒙了眼,却被想到情爱是双方的事,只有我一个人想着,是求不来的。”颜梦凡道。“如今,还请夫君以梦凡不德为由休了梦凡,日后,夫君还要做武林盟主,名头上不能有污点。”   “这绝不行。”顾景言道。“明明是我的错,怎么能让你代我受过。”   “只算是我一心执念的责罚吧。”颜梦凡道。“若当时,我不缠着爹爹非要嫁给你,便也不会有今日了。”   顾景言默然不语。   半晌,他道:“梦凡,我对不住你,我一生都欠你的。”   此刻,颜梦凡梨花带雨,别样娇媚。可她知道,她的容色再美,终究在眼前这男子心里,掀不起一丝涟漪。半晌后,她道:“如今,梦凡只想问一个问题。”   “你说。”   “顾盟主喜欢的人......”她顿了顿,“是慕公子么?”   顾景言沉默了好久,方道:   “梦凡,你可真是个决定聪慧的女子。”   是么。   可到头来,聪慧又如何,绝美又如何。   到底抓不住夫君的心。   永宁十二年九月,武林盟主顾景言休妻。然而,此消息却被封锁,除去顾景言、颜梦凡与花轮谷谷主知晓,再无第四人旁知。   九月末,颜梦凡返回花轮谷,更名为颜雨霖,如此,她也该重获新生。   来年春时,颜雨霖上京踏花,偶遇帝都才子柳青,与其成婚,育有四子,一生恩爱。   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袭魇宫中,主殿之上。   慕雪臣跪在主座之下,主座上,君冷蔷带着几分倦色,神色恹恹的望着他。   慕雪臣见了那封书信本以为袭魇宫出了何等急事,未曾想,回来一看,却是一片风平浪静,只是君冷蔷有些话要对他说罢了。   可谁知,君冷蔷一开口,便是这一句:“雪臣,你在这袭魇宫中也有许多年了,对这宫主之位,可有兴趣?”   慕雪臣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连忙低下头,道:“宫主对弟子恩重如山,又是弟子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雪臣虽然实力不济,但效忠宫主,绝未有过二心!”   君冷蔷却只淡淡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多思了。”   慕雪臣却并不敢答。   “曾经,袭魇宫是我的武器,是我复仇的工具,也是我的靠山,是我的一切。”君冷蔷斜靠在主座之上,淡淡道。“那时的我,是个没有心的人。被挚友背叛,被爱人误解,当时的我,只有你们,只有袭魇宫。”他顿了顿,道:“可现在,却是不同了。”   慕雪臣沉然不语。   “这位子,我已经坐得太久了,想来,也已经二十年了。”君冷蔷道。“如今,我对这权利,对这武器,都已经厌倦了,更何况,我已经有愿用一生去陪伴,去呵护的人了。”   慕雪臣抬起头,大着胆子问道:“那人,是楚惜宸,是吗?”   君冷蔷却是答得痛快,只是点点头,回道:“是的。”   “我以前从不知......宫主,和楚惜宸......”   君冷蔷却只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我和他之间的孽障,早就说不清楚了,如今,还是不要理才是,反正如今果都已结了,我也不愿再去想那么多了。我对这袭魇宫,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随后,他道:“雪臣,你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我传你武艺,授你剑法,教你内功,若说这袭魇宫中我唯一信任的人是谁,那便是你了。”   慕雪臣只低声道:“弟子不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事到如今,还是将话说开了才好。”君冷蔷淡淡望了他一眼。“慕雪臣,从今日开始,你便是袭魇宫,下一任宫主了。今夜,我会在礼殿之中与你完成承接仪式,转交给你宫主令章与袭魇令牌,以后,你便是这偌大袭魇宫的主子,以后,你便是武林魔道第一枭雄。我将我半生的心血,托付给你了。”   慕雪臣抬着头,连句话也说不出,只冷冷瞧着君冷蔷。   新任宫主,魔道枭雄。这些虚名,他又怎么会稀罕呢?   他受不住的,是君冷蔷对他这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那份信任那样重,那样热,如同炙铁灼灼,他根本无从拒绝。   可是,在他成为袭魇宫主之后呢?   他便终其一生,不能再离开这儿了。他和顾景言,便是今生今世最大的仇敌。他再也没有机会,跟着那个男人一起,策马踏花,看尽天涯。   这是命运在捉弄他?   那最珍贵的东西,他刚刚得到,却转瞬失去。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慕雪臣望着君冷蔷,望着他一生都不曾违逆过半个字的恩师,沉然道:“宫主,袭魇宫中,还有骨蝶、苏浅等上好人选。”   君冷蔷却只看着他,淡淡道:   “雪臣,我和你说这件事,只是单方面的宣布它罢了,并不需要你应允,也并不容得你拒绝的。”   慕雪臣抬头望过去,满面凄然,却并不惊讶。   是,他师父就是这样。   永远是个冷情冷性、坚毅决绝的人。   这是看来,断无回旋的余地了。   可是,他和顾景言,又要怎么办呢。   可谁知,他未曾开口,君冷蔷却玩味看着他,淡淡道:“雪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和那顾景言之间发生的事。或许,这就是孽障吧,徒弟爱上徒弟,师父爱上师父,袭魇宫和武林盟,虽是正邪两道水火不容,却总是能生出这样的孽缘。”他侧头看着慕雪臣,又道:“雪臣,你不如看着,看那顾景言,是否能如同他师父一样,为了爱人而放弃他的权利和地位呢?如果他不愿意,执意与你相杀,那他也不过尔尔,根本不值得你留恋,也根本不值得你怀念。”   慕雪臣却只沉默不语。   “为师说再多也没用,你且自己想清楚吧。”   不日,顾景言收到慕雪臣飞鸽传书,请他到君山竹楼,二人一晤。   顾景言接了传书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却看见慕雪臣已然在那里等着了。顾景言连忙跑到他身边去,对他道:“雪臣,你怎么来得这样早?你知道么,我和......颜姑娘,已经分开了,日后,我们便可在一起了,再无阻碍了。”   慕雪臣听了这话,神色却更是恹恹了,面上的凄然,也更甚了一分。   顾景言瞧他的样子不对,便问道:“雪臣,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慕雪臣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之中,却包含着无数的苦涩和凄然。慕雪臣垂下头,声音涩然道:“顾景言,你知道么,我师父他,他把宫主之位,传给我了。”   顾景言一愣,一时之间却没有回过味来,只笑道:“这说明,你师父,确实是很器重你的。”   慕雪臣苦涩一笑,他该知道的,顾景言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这个楞,这样傻。于是他开口道:“顾景言,以后,你是武林盟主,我是袭魇宫主,正邪对立,水火不容,我们,便是一生一世的敌人了。”   此话一出,顾景言却是愣了。   是了,他怎么没早一分想到这一层关系。   如今慕雪臣虽然是楼主,但他行事低调,江湖上多不知晓他的身份与样貌,二人之间,也好往来。   日后,他若成了袭魇宫主,那他定要寸步不离的镇守袭魇宫。而他本身,也会成为武林正道众人的众矢之的。   只是,他们之间的情缘与欢爱,真的要被那一句正邪是非隔开?   慕雪臣渐渐垂下头,苦涩着一张脸。   莫非,这便是天命?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却又偏偏......求之不得?   谁知下一刻,顾景言却深深吻住了他,将他身子拥在怀里,搂的紧紧地。   “如果让我在武林盟和你之间选一个。”顾景言道。“慕雪臣,我要你。”   慕雪臣抬起头,眸中满是惊愕。   顾景言看着他惊讶的神色却只是笑:“怎么,难不成你觉得,我们之间的情爱,那么经不住考验?”他顿了顿,又道:“我,可不想像我师父,当初为了武林做出那样的抉择,到头来,却是半生孤苦寥落,还好他那爱人还愿意接受他,否则——”   慕雪臣却仍是不信:“顾景言,你真愿意为我放下武林盟主之位?你不要你的权利,不要你的声誉?”   “不要。”顾景言垂着头,语音灼灼道。“我只要你。”他顿了顿,又道:“但是,如今武林盟内动乱,雪臣,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待等我选好继承人,定会去袭魇宫找你。”   慕雪臣深深一点头,道:“求你,别让我等太久。”   “不会。”顾景言道。“让你等久了,我心也会痛的。”   此时此刻,云中烛火,顾盼依稀如昨。   落在二人身上,拉长了光影,却是最美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二章~预告完结撒花~   ☆、大结局   袭魇重楼大结局   转眼,半年以后,又是春初,袭魇宫前,桃花满路。   袭魇宫外,花林之间。慕雪臣唇角含笑,看着苏浅和骨蝶正各自领着他们新收的爱徒,一人教认药草,一人授制毒蛊。   远处,传来哒哒的脚步之声,慕雪臣侧过身子张开双臂,将一路小跑过来的那莼秀男童一把抱住,他怜爱的看着自己顽劣的小徒弟,道:“子画,你又是跑到哪里去闹了?”   那男童却摇摇头,语声稚气万分:“子画才没有去闹,子画是给师父送东西的,是宫门前一个叔叔,让我转交给师父的。”   慕雪臣低头一看,只见男童柔嫩的小手里,果然攥着一个物什。   那竟是一只布囊。   慕雪臣放下男童,将布囊取了过来。那男童一下子跑远了,自顾自与苏浅和骨蝶的小徒弟们玩闹去了。   慕雪臣将那布囊内的东西倒在桌上,只见半颗红豆,半颗黑豆。   他心里,蓦然一颤。   那男子沉然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半颗红豆,”   “半颗黑豆,”   “合起来便是——”   一生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撒花~撒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番外篇?夫夫相性50问   番外篇夫夫相性50问   1 请问您的名字?   顾:顾景言;   慕:慕雪臣;   2 年龄是?   顾:二十二岁;   慕:十八岁;   3 性别是?   顾:男;   慕:…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顾:大大咧咧;   慕:……不好评判;   5 对方的性格?   顾:对别人很冷情,独独对我……   慕:恬不知耻;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顾:在扬州城内一家客栈;   慕:是的;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顾:这人长得真美;   慕:没有防人之心;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顾:全部吧,我想他也会喜欢我的全部;   慕:……我就喜欢你的臭不要脸;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顾:没有;   慕:感觉会有,但一时说不上来;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顾:很好;   慕:完全相反,却正好互补的两人吧;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顾:雪臣;   慕:顾景言;   顾:……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顾:夫君~……   慕:哎= =……   顾:……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顾:雪狐吧?   慕:哈士奇?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顾:我~自~己;   慕:送他浆糊把节操粘好吧;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顾:嘿嘿嘿,嘿嘿嘿……   慕:唉……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顾:一般没有不满;   慕:嗯……嗯,没有;   顾:你明显是有什么要说吧;   17 您的毛病是?   顾:粗心;   慕:倔强;   18 对方的毛病是?   顾:他没有毛病啊;   慕:他智商低,还不要脸;   顾:QAQ……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顾:去和武林盟作对或许会让我觉得不快,其余的事情我都不会干涉;   慕:不问我的意见就做决定;   20 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顾:有些时候我太专制吧;   慕:他一般很少会表现出不开心;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顾:什么都发生了的程度;   慕:看清了本性的程度;   22 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顾:初次约会的话,应该是君山吧;   慕:君山;   23 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顾:难得我当时觉得气氛还不错;   慕:当时我对他别有用心;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顾:唉,当时还是什么都没发生的程度;   慕:什么都没发展;   25 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顾:君山,或者是扬州;   慕:其实我很想再去一次灵泉;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顾:会给他一些惊喜;   慕:什么东西他都会很开心的接受,根本就不用用心准备;   27 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顾:我;   慕:他;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顾:最喜欢最喜欢;   慕:……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顾:爱;   慕:……嗯;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顾:他说什么其实我都没辙;   慕:他说什么我都会让他没辙;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顾:除了我,谁还能降得住他?   慕:我的确找不到比你还不要脸的人了;   32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顾:他不会的;   慕:可以;   顾:可以?真的?   慕: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原谅啊;   顾:……;   慕:你还真在想啊!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顾:等,等到死也得等;   慕:会觉得出了什么事,会去找他:   35 对方性感的表情?   顾:这我可有的说——   慕:闭嘴;   36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顾:能嗅到他身上冷香的时候,其实,只要和他在一块就会心跳加速;   慕: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的时候;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顾:做爱做的事情;   慕:……   39 曾经吵架么?   顾:曾经有过,但一般不会;   慕:有,很少;   40 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顾:上次好像是为了他对他徒弟教育太严格的事儿;   慕:小孩子就应该好好管教;   41 之后如何和好?   顾:我道歉QAQ;   慕:他道歉;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顾:希望啊,不过还是要先把这一世过好;   慕:……希望;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顾:我表达出的爱得到回应的时候;   慕:我的一点回应他都会很开心的时候;   44 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顾:很多很多方式呢;   慕:我只要看他一眼,他就会觉得我很爱很爱他了……   45 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顾:有的时候和他徒弟玩不理我!   慕:所以不要吃小孩子的醋啊;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顾:桃花吧;   慕:我不想玷污任何一种花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顾:没有的;   慕:没有;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顾:他有的时候真的和徒弟玩不理我啊QAQ   慕:为什么我会找这么一个傻瓜……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顾:在武林上是秘密的,袭魇宫里会有几个人知道;   慕:你前妻也知道;   顾:呜QAQ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顾:一生一世;   慕:姑且信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